為了不妨礙到中原中也,中島敦一口氣跑完整條街才慢下來,他雙腿一軟,牆都扶不住,直接雙手撐地跪著狂喘氣。
夏目漱石跳回地麵,尾巴安撫地勾了下少年顫抖著的小臂,接著轉身蹲坐,與漸行漸近的黑發鬼族對視。
冥停在距離三花貓兩步遠的位置,垂眸俯視,接著一抬手,輕易將連接在貓身上的光線切斷揮散。
這不是白宮九月第一次和這隻三花打交道,她記得當初套妖精馬甲的時候和他玩過一天,不過由於對方把身份藏的太好,又與當時的劇本主線無關,白宮九月那時候沒經驗,就沒讓係統再深入調查。
現在想來,能在偵探社無聲無息藏……不不不,偵探社大佬這麼多,搞不好不是“藏”,而是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許。
畢竟呆這麼久都沒被太宰治[人間失格],明顯不正常!沒見剛才連社長都第一時間舍身救貓嘛,甚至連“書”都被安排藏在了他的身上。
想到這,白宮九月豁然開朗。
她悟了!
這位、這位是大佬中的大佬啊!
一鬼一貓互相端詳著。
隨後,貓貓原地大變活人!
將全過程目睹而震驚到說不出話的中島敦:“………!”
怎麼說……雖然一開始有這個猜測,但猜測歸猜測,完全是他心裡瞎想的——完全沒料到竟然是真的啊!
對方是一位英倫打扮的老紳士,有著棕黑的陰陽發,頭戴小圓帽,手杖被他支撐在地上。
“老夫的名字是夏目漱石,身份之類的話想必你沒有興趣聽。”為了節省時間,夏目漱石單刀直入道,“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如果我將‘書’交給你,你會如何處置它。”
夏目漱石當然不想把“書”拱手相讓,但現在的核心問題在於,隻憑橫濱的力量守不住“書”,當然,可以考慮用“書”改寫現實,讓雪萊和冥離開這個世界,但機會隻有一次,且成功率非百分之百。
“書”對異世界的人能產生效果嗎?能對同源的《封印之書》產生效果嗎?
這點無人能確保,就算是江戶川亂步也一樣,名偵探的能力是推理,並非預測未來。
讓中原中也釋放汙濁對付雪女和《封印之書》也不失為一個辦法,然而缺點是一樣的。
重力使的確很強,可《封印之書》的能力和影響範圍……大家也都看到了,那種紅霧針對所有能量,“汙濁”會不會被當成餐點吃掉?這也是個不確定的點。
守不住的寶貝就不再是寶貝,而是災禍源頭,所以江戶川亂步提出的建議是——“棄”車保帥。
異能特務科手中暫存的“書”隻有一頁,夏目漱石將這一頁再分成兩份,一半由自己攜帶,而另一半交給了露西。
露西·莫德·蒙哥馬利,曾經是組合的成員,不過目前在偵探社樓下的咖啡館打工,和中島敦關係甚好,聽說就是在中島敦的感化下決定退出組合重新生活。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擁有一個非常強大實用的異能力——[安妮的房間],能製造出一個時間相對外界靜止的異空間。
另一半“書頁”此時就藏在那裡。
至於露西會不會私吞,如果不信任她,“書”自然也不會到她的手上,況且“書”的使用要求嚴格,不是誰都能將寫在上麵的內容變為現實的。
這是一步險招,因為他們不確定《封印之書》能不能感應到異空間內的“書”,不過能確定的是,外界的“書”肯定比異空間內的“書”更具吸引力,這就是夏目漱石出麵的原因。
他也是一個用來轉移視線的幌子。
同理,太宰治就是知道這些,才花言巧語說服冥讓她帶上中島敦,美名其曰“如果不順眼了還可隨時換人”,實際則為了讓中島敦帶著夏目漱石逃命,再加上中原中也的拖延,這才達成此刻的對話。
非常嚴密的計劃。
但是,全都沒有脫離係統的ABCDEFG劇本方案,細節沒那麼詳細,但主線清晰明了!
#你們身居宇宙層,然而宇宙之外還有未知#
#翻車危機多了,統統必然會不斷進步#
終於不會被搶劇本了!!
白宮九月胸有成竹。
這場戲,她會!
麵對夏目漱石的提問,冥無所謂地回了兩個字:“燒了。”
夏目漱石聽完鬆了口氣,這一結果也是預想中的,但總得聽到當事人親自承認才能讓人放心。
“希望你說到做到。”
說著,夏目漱石將手伸進大衣口袋,被折疊起的白色紙張取出半截。
“等等。”冥突然製止。
夏目漱石動作頓住,感知到什麼般抬頭。
《封印之書》正處於他們正上方,它的書頁在無聲翻動,每翻動一頁,就有漆黑扭曲的東西從夾頁中冒出,有時像手腳,有時像頭顱,但更多時候完全分不清那是什麼,猶如黏連在一起的異形怪物,不斷在這無望的監牢中掙紮。
甚至,還有隱隱約約的混亂怪叫聲。
中島敦看得頭皮發麻,立刻站起身擺出備戰姿勢。
夏目漱石不再動作,他用餘光注意著冥。
冥也正望著《封印之書》,她的表情平淡,看不出情緒。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翻動的書頁在某一頁暫停,隨即釋放出了更加可怕的氣息,所有的怪叫都仿佛被卡住脖子般戛然而止,從中冒出的不再是古怪軀體——對,中島敦確信那些就是芙信中所說的曾被封印的惡魔——而是一隻形狀完整帶著黑紋的強壯手臂。
很可怕,僅僅一隻手,就能給人帶來呼吸困難的壓迫感。
但上麵的紋路……
中島敦和夏目漱石下意識將視線落在冥沒有布料遮擋的左手臂上。
沒錯,兩者一模一樣,隻是冥的手更為纖細,而《封印之書》裡的那隻則明顯屬於男性。
他們視野中的手臂抬起。
“把它給我。”冥說。
剛發現的事讓夏目漱石心中起了疑慮,原本安排好的計劃也猶豫起來,他問:“那隻手,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冥沒有回答,她渾身繃緊,擺出極少見的警惕姿態,催促道:“快點。”
從《書》中伸出的手臂正在活動五指,尖銳的黑色指甲不似人類。
夏目漱石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書頁在空中被傳遞。
可就在冥指尖將要觸碰到的瞬間。
火焰、鎖鏈、鬼影!
亂七八糟混成一團!
——還有隱在其中非常細微的紙張撕裂聲。
不僅如此,另一邊同樣陷入了突如其來的變故。
“這些到底是什麼!”
中原中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連續不停地逼退靠近周身的黑色鬼手。
本來他正在應付雪女的招式,結果突然有數不清的黑影從天而降,密密麻麻,看得他直犯惡心。
這些鬼手都是從《封印之書》中鑽出來的,詭異的是,雖然中原中也同樣遭受了鬼手襲擊,但雪女顯然更受它們青睞,大多數都奔著她去了。
雪萊麵色難看地將撲上來的鬼手層層冰封,可它們完全不知恐懼,碎了一層又湧上來一層,瘋狂想要拉扯她的身體。
“你不是那本書的同夥嗎?”
中原中也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幫她解決了部分。
不是中原中也對敵友好,而是他沒有處理這些東西的經驗,少個人反而增加壓力。
優雅美麗的雪女身形一頓,察覺到什麼似的,表情變得更難看了,第一次在人前發出了不悅耳的臟話:“那混蛋,居然敢打這個主意!”
“所以說——”給我好好說清楚啊!
中原中也話沒說完。
黑炎驟然從外部燃燒進來,火焰傳染一樣在那些長手臂——假如那些黑漆漆沒有骨頭的條狀物真的是手臂的話——上迅速擴散。
黑發鬼族強勢闖入,沒幾秒,鬼手就被大範圍清場,同時響起的,還有刺耳到令人頭暈的尖叫和哀嚎。
鬼手統統化為灰燼,然而下一秒,它們再次從那些灰燼中重生,反反複複仿佛沒有止境。
中原中也的暴躁已經升到了頂,他真的快被這倆姐妹氣死了。
一個喜歡話說半句,一個話少得跟沒嘴的悶葫蘆似的。
馬上給他說點能解釋現狀的話出來啊!
夏目漱石也快窒息了,多重意義上的。
剛才他眼睜睜看著一隻鬼手撕走了一小部分“書頁”——當然,冥乾脆地當場燒毀到手的部分這點令他感動——夏目漱石以為冥會把那一小塊搶回來,雖然隻是拇指大小的一小塊,可它同樣擁有“書”的能力。
結果冥理都不理,真的,她一瞬間都沒有猶豫,直接就往雪女那邊去了。
……誰再說這兩姐妹關係不好他把他頭打掉!
夏目漱石深吸一口氣,冷靜冷靜,年紀大了不好太激動……哪裡冷靜的下來啊!!
他頭疼地按了按額心,再去看《封印之書》時,那一小片白紙毫無意外被帶入《書》內。
夏目漱石:“………”
這下完全無法預知接下來的發展。
不過從另一方麵說,《封印之書》竟然懂得在出手的同時襲擊雪女,以此降低冥搶奪的可能性……看來從中生成的意識已經具備與人類不相上下的思想。
麻煩了。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那一小片“書”達不到《封印之書》的解封標準。
夏目漱石憂心忡忡地想著。
事實還真沒達到標準。
——可是,《封印之書》的目的似乎與他們想的不一樣。
在“書”的殘頁融入後,那隻惡魔之手有了行動,其手掌向外彎曲,作出支撐的動作,然後一點一點往外挪。
露出手肘,露出肩膀,露出肩頸,接著是一部分發絲、側臉。
所有人都心驚膽戰。
除了知曉這一切都是特效的測試員。
白宮九月:「……統,我不是提意見,我就想問問你這特效是不是搞太驚悚了?」
這都鬼怪驚魂了吧?普通人不小心看到都得做噩夢。
係統:「測試員請放心,模板來源[純血詛咒]副本,判斷符合當前方案需求。」
一說副本名,白宮九月就懂了。
[純血詛咒]就是倆姐妹的副本,裡麵有一個沒名兒的大BOSS,設定是鬼族始祖,對,就是冥姐姐的祖宗,血統最純最純那個。
劇情就是鬼族始祖作惡多端被消滅,然後他怒斥上天不公(bushi),被消滅前用了秘術讓自己的心臟存活,並且將自己的七情六欲還有記憶都一起封印,等著機會歸來複仇。
這一套路,相信大家都懂了。
為了引出姐妹倆的劇情,所謂的封印肯定得走世襲製(bushi),每隔百年,鬼族中就會誕生一個繼承始祖血脈的孩子,隨著孩子力量加強,秘術就會觸發,他們會與始祖心臟產生共鳴,最後隨本能指引前去尋找始祖心臟——然後成為始祖複活的祭品,祭品自然是不需要懂得感情的。
白宮九月覺得係統太牛,劇情被這麼拚拚湊湊東填西補,最後都能回到副本道上,真是不可思議。
中原中也的怨念終於惹得兩姐妹注意。
有了冥在,雪萊肉眼可見輕鬆不少,終於有空閒給中原中也解釋:“這些都是被封印到隻剩本能的低級惡魔,出來的隻是殘魂,但收拾起來很麻煩,因為核心在《封印之書》裡,所以不死不滅。”
中原中也:“那上麵那個呢?”
雪萊看了眼惡魔之手,又看了眼旁邊的冥,抿了下唇道:“很遺憾,我不知道呢。”
停頓的太久,連中原中也都能聽出這句是謊話,他皺眉看著雪萊。
雪萊卻朝他一笑,擺明了不願意說。
中原中也咋舌一聲,懶得問了,這會兒清理這些惡心的東西才是首要。
然而這段簡單的對話卻好似讓雪女憂心忡忡,戰鬥中不斷走神。
終於,迎麵襲來的鬼手讓她瞳孔一縮,接著腳腕被一隻鬼手捏住,再然後是手腕、肩膀,雪童子們更是完全埋在鬼影之中。
“喂——!”
中原中也急忙想去救。
下一刻,貼地的被踩碎,肩膀的被切斷,迎麵的被捏住燒毀。
慘叫聲此起彼伏。
雪萊的肩膀被拉住後扯。
“彆礙事。”
冥這麼對她說,並且在她四周劃了一圈黑炎,所有越過警戒線的鬼手都會被毫不留情燒成灰。
做完,冥冷冷看了眼中原中也,像是在說“安靜點閉嘴。”
雪萊怔怔待在圈內,慢半拍才反應過來,過了會兒,她有些呆呆地看向冥的背影,正巧冥往左一步錯開,結果就導致對上了中原中也的視線。
中原中也一臉微妙地看著她。
雪萊:“……”
雪萊抬袖掩麵,立刻扭頭裝作若無其事。
中原中也:“……”
行,他閉嘴:)
天空中,惡魔之手的主人終於露了正臉,那是一張……殘破的麵容。
半邊臉男人味十足,皮膚是古銅色的,豪氣的恰到好處,能夠想象他曾經是多麼一個極具魅力的人,但另外半張臉卻徹底惡魔化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實在找不到能形容的詞彙。
斷損的鬼角,凶悍的魔眼,還有猙獰的獠牙。
他完全沒有理智,隻會乾巴巴地嘶嚎,一邊吼著,一邊瘋狂亂動,試圖把自己從《書》裡拔.出來。
是的,他隻有胸部以上脫離了《封印之書》,剩下的仍深陷在書裡。
畫麵看著好笑,但誰都不會覺得好笑。
中原中也已經麻木,事實上,一晚上的異象足夠讓橫濱所有人麻木。
這又是什麼——他都沒力氣問這句話了。
還有什麼糟糕事,都乾脆點一起出來吧。
中原中也煩躁地想著。
“呃唔——”
一聲痛苦的呻.吟。
中原中也一驚,心裡念著“不會吧”,梗著脖子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雪女。
她的麵色是從未有過的難看,抱著胸表情痛苦,渾身冒出奇怪的黑色煙霧,火焰圈外的鬼手愈發興奮了,它們瘋狂地集中湧去,數量多到甚至突破了火焰。
“怎麼回事?”中原中也眉頭緊皺。
纏上雪女身體的鬼影被一隻手強硬撕碎,冥寒著臉增強了火勢,可成果不佳,因為崩散的灰燼與煙霧混在一起,反而快速壯大了黑霧,幾乎要將雪女整個掩埋起來。
《封印之書》上的怪物再一次發出吼叫,震響橫濱。
一個黑色的法陣出現在《封印之書》下方,而相同的另一個則出現在雪萊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