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黑霧從法陣中出現，將雪萊困在了法陣之中，明明隻是一層摸不著的煙霧，卻比繩索更牢固地禁錮住她。
已經無法再去清理了。
雪女緊咬著唇，兩隻雪童子同樣露出痛楚的反應，他們能見度降低，透明地像是快要消失一樣。
在頻繁用了多種方式無效後，冥停止了無用功的行為。
“喂！”中原中也根本阻止不及，隻能看著黑發鬼族走進法陣圈內。
情況直轉而下，誰都不知道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冥站在雪萊麵前。
黑霧試探著靠近冥，卻因忌憚她的火焰而無奈放棄。
雪萊看著她，艱難出聲：“……我知道……你是要說、我是，笨蛋……對嗎……”
冥說：“你確實是。”
雪萊苦笑：“真是的……都到、這種時候了，還對我這麼凶……”
冥沉默。
雪萊停頓了下問：“要、殺了我嗎……？”
冥回的很快：“沒必要。”
雪萊的麵容在黑霧中模糊不清，她又道：“那麼……就把我的靈核……”
冥閉了閉眼，重複道：“沒必要。”
中原中也受不了兩人這麼打啞謎，他沒有冒險走進法陣，站在外圍揚聲問：“不能想辦法搞掉上麵那本書嗎？”
冥側身看他。
你可以去試試。
她的眼神這麼說。
中原中也還真去試了，地麵碎石在重力的操縱下懸浮起來，大大小小誇張地排布空中，然後猛地朝《封印之書》高速飛射！
然而無法對其造成任何損傷，無論是那本書，還是書上的怪物，碎石統統無接觸地穿過它們，仿佛是一個不存在的影像。
本來就隻是起威懾作用的特效，之所以會對馬甲起效果——那不都是演的嘛。
順便一提那些鬼手不是特效，係統挪用了鬼族始祖的技能，傷害性不高，觀賞性滿分。
白宮九月·冥毫不心虛地盯住中原中也，眼底充滿對他智商的質問。
中原中也：“……你們倒是說明一下啊！”
雪萊越來越虛弱，冥一邊伸出右手食指，用鋒利的指甲在左臂劃出深深血口，一邊敷衍地回複中原中也：“普通的攻擊是沒法接觸到它的。”
“難道隻能放著不管……等等，你在做什麼？”
中原中也驚詫地看著冥。
那傷口割得實在又深又長，跨越整條小臂不說，而且快要入骨。
“不行！”
雪萊的聲音比中原中也還要提前半拍，她有些驚慌，又有些生氣，“我才不要……”
冥朝她抬眸：“安靜。”
雪萊下意識收聲，停了兩秒，像是想起自己根本沒必要那麼聽話，再次出聲抗議：“彆開玩笑了，反正你對我……也無所謂，如果隻是看在血緣關係的份上……”
她深吸一口氣：“這次完全是我、自作自受，你說得對，我太弱了，高看了自己……”
冥不理她，自顧自收斂起全部火焰，毫無防護地將血淋淋的手臂伸向前方。
雪萊的語速加快，大概是真的很急，連氣喘音都消失不見：“……等等！你把我靈核取出來，反正靈核不碎我就可以再生——唔！！”
黑霧明顯受到了血液的吸引，蠢蠢欲動地來回翻騰，這變化增強了雪女的不適。
冥捏緊拳，更多血液順著她的手臂流淌滴落。
遮擋雪萊麵部的黑霧飄散開來，它們急不可待地湧向冥，想方設法鑽入她手臂上的血口。
雪萊緊咬下唇，滿臉都是“你怎麼從來不聽人意見”的氣惱，她放棄說服冥，轉而對中原中也快速道。
“喂，你！”
“……我是中原中也。”
“叫什麼無所謂，你快點想辦法阻止她！”
“哈？！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你搞清楚，我們可是敵人——”
“橫濱被毀掉你也無所謂嗎？”
中原中也神情一凜：“說清楚點。”
雪萊深吸一口氣：“聽好，上麵那個家夥是鬼族始祖，因為缺少心臟所以沒有理智，他的天賦能力是吞噬，《書》使用了他的力量，大概是想獲得一個能自由行動的身體。”
中原中也睜大眼：“你是說——”
雪萊急促地呼吸了幾下：“我現在是他最容易能得到的身體，理由就不多解釋了，但《書》肯定更中意姐姐，是我被控製還是我姐姐被控製，損失大小你自己判斷吧！”
中原中也猶豫不決。
確實，如果從殺傷力來看，冥的力量遠高於雪女。
可問題是——他也不知道怎麼阻止她啊！
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雪萊還想說的話被卡回了喉嚨。
兩雙相似又不同的眼眸對視。
冥說：“我不會死。”
雪萊小幅度地翕動幾下嘴唇，像是發不出聲。
黑霧半數都圍繞到了冥的身上。
惡魔的吼聲愈漸愈高，那張半人半鬼的臉居高臨下緊盯著冥，《封印之書》也轉移位置到了他們頂端。
中原中也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看到來電人名時，他露出了很想拒接但必須要接的羞惱表情。
電話接通。
“有話快說！”中原中也口氣不好。
“中也，離開那裡。”太宰治道。
中原中也眼神犀利：“你確定？剛才雪女說——”
“我大概知道，放心吧，不會變成那樣的。”
看著依靠在牆，同樣受到影響的中島敦和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冷靜地說。
他一直想不通館長為什麼讓冥過來對付雪萊，明知道她們兩人不會互相下殺手，而《封印之書》的問題又那麼緊急，就算是想讓兩姐妹和解——這種私情方麵的心理，怎麼都不該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實施。
所以答案就是一個，冥有必須過來的理由。
中原中也咬了下牙，又掙紮地看了眼兩姐妹，最後轉身。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唯一的“觀眾”走了，白宮九月卻不敢鬆懈，天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緊盯著這裡。
黑霧幾乎全部轉移到了冥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雪萊強壓住微顫的聲音：“……你說你不會死。”
冥：“我不會。”
雪萊：“你保證。”
冥：“我保證。”
“——————！”
無法形容的淒厲嚎叫聲炸響耳膜。
“吵死了。”
黑霧中的鬼族這麼說，聲音理智清晰，但隔著厚實的濃霧，雙眼的位置卻發出了詭異紅光，她仰首向上。
最後一絲黑霧從雪女身上剝離，她立即脫力，猶如所有力量都被抽走，搖搖晃晃快要摔倒。
“……姐姐？”雪萊試探著呼喚。
黑霧沉默著。
沒有得到回應。
沒走太遠的中原中也緊張地心都快蹦出來，他雙拳握緊，隨時準備放出“汙濁”，雖然不一定打得過，但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有那麼一瞬，氣流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然後黑霧沸騰起來，瘋狂地沸騰起來，那更像是在掙紮，是想要逃跑的姿態。
一秒、兩秒……這樣的狀況足足過去六秒！
黑霧無法逃離，它們儘數被收入冥的身體，再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完全變幻了姿態的鬼族。
她的鬼角更加突出，眼白成了黑色，瞳孔則是猩紅，額上的黑紋轉移到了下顎，連體型都拔高了一截。
套上[冥]氪金皮膚的白宮九月適應良好，她垂眸看向另一個自己。
是充滿擔憂、欣喜、克製、欲言又止的複雜神情。
雙方演技在線。
完美地把“妹妹失策翻車處於被吞噬邊緣、姐姐強勢替代然後憑意誌力反過來吞噬對方”的劇情走完了。
“待在這。”冥對雪萊說。
隨即她瞬間移動到了《封印之書》後方，停下來時，手中多出一條截麵平滑的胳膊。
是書中惡魔的右臂，連半邊肩膀一起切了下來，切口處沒有血液，隻有黑霧散漏不斷。
“成功了！”
異能特務課內發起一陣短暫的歡呼。
阪口安吾大大鬆了口氣，在看到中原中也連碰都碰不到《封印之書》時，他真的心都碎了一半。
好在事態還能挽救。
如果外部力量影響不到《封印之書》，那就用它本源的力量去對付它。
不過大佬們怎麼猜不重要，白宮九月隻要演出那個調調就行，還是那句老話，不需要把原理全講清楚，聰明人總能腦補出“真相”。
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的魔物間的駭人戰鬥。
根本無人能牽扯進去。
六芒星陣亮了又亮，各種稀奇古怪的怪物被《封印之書》召喚出來，黑山羊、九個腦袋的蛇怪，其中甚至還有骨龍！
他們隻能看到小小的黑色身影在怪物中遊蕩，每經過一隻，就會將其切成碎片，碎片化為黑霧，接著再次誕生。
科幻片嗎這是！
每個人都忍不住這樣想。
——不，這隻是打BOSS前的清小怪基操。
不知何時，偵探社的眾人圍聚到雪萊附近。
雪萊側身看他們，自嘲地說：“放心吧，現在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你們不用離這麼遠。”
與謝野晶子問她：“需要治療嗎？”
雪萊訝異地抬了下眼。
與謝野晶子聳聳肩：“你要是出事，我怕回頭上麵那位要找我們算賬。”
雪萊不說話了，隔了會兒才道：“不需要。”
太宰治幾步越過其他人，蹲到雪萊身邊，還沒出聲，雪萊就很不客氣地打斷他。
“不聽。”
太宰治哽了下，笑著說：“啊呀，雪萊醬是在鬨脾氣嗎？”
雪萊瞥他：“我可比你大多了。”
太宰治：“我以為女孩子更喜歡被人往小了叫？”
雪萊：“雖然我受傷了，但把你凍成冰雕還是可以做到的。”
太宰治點到為止，他道：“我就直接點問了，你覺得冥小姐可以破壞《書》嗎？”
雪萊：“不能。”
旁聽的其他人頓時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雪萊見他們的樣子，嗤笑道：“你們以為它存在了多久，就算是姐姐也做不到把它破壞，不然早就有人這麼做了。”
國木田獨步忍不住插話：“那要怎麼辦才好？”
雪萊沒有回他，她陡然將視線移回空中。
國木田獨步也顧不上追問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
冥切下了鬼族始祖的腦袋。
但在完成這一動作後，她卻停住了，不是因獲得勝利而停止，而是突然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陷入夢魘一般。
《封印之書》的下一個陣法已經到了冥的頭頂。
“姐姐——！”雪萊大聲喚道，她想用能力升空，但卻被太宰治拉住。
“等等。”
“放手！不然殺了你！！”雪女態度凶悍地怒視他，冰雪爬上太宰治半身。
太宰治穩如泰山，淡定提醒：“你看。”
在黑色魔法陣發動的瞬間，冥的體內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白光，金色的鎖鏈從她身體裡鑽了出來，隨後鎖鏈化作無數虛化符文，它們彼此組合成條狀圓環，交錯著按照順逆方向循環浮動。
繁複的金色魔法陣在冥腳下展開。
不，不是一個。
是好多個。
以冥的身體為中心點，由小到大朝上下兩側層疊擴大，最外側的直徑足有數丈，更多的符文連接成環纏繞在陣法之間，從整體看，就宛如組合成了一個巨型沙漏。
她體內的黑霧被逐漸拉扯出來轉化，幻化成五彩的碎光，洋洋灑灑飄散開來。
如夢如幻，照耀四周。
又過了會兒。
另一本《封印之書》從魔法陣中懸空升起。
書頁翻動。
靜謐優美的嗓音在虛空中擴散，撫慰所有人不安跳動著的心臟。
“——好了，現在是壞孩子的安睡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