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檀看著薑肆低頭, 不知為什麼,忽然覺得她似乎很難過。
他這才察覺自己說的話有多麼叫人傷心:“哎,你可彆哭。”
他們兩個才見麵的時候薑肆就是在哭,如今這樣, 倒像是回到從前了似的。
薑肆說自己沒哭, 她抬起頭, 果然臉上沒了淚意:“你要是不信我也沒關係。”現在時間還短,等以後相處時間長了, 或許他就相信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 她得去找薛準算賬:“你確定你父皇說的,我和他沒有關係?”
薛檀說是。
薑肆聽完, 展顏一笑:“行啦,你先回去吧。”
薛檀遲疑:“你真的沒事?”
“沒事。”薑肆心說你再不走, 我怕我就憋不住心裡的那股怒氣了。
薛檀三步一回頭,果然走了——他還得去和季真說清楚,以後可千萬彆針對她了!
薛檀一走,薑肆連自己的東西都不收拾了,直奔未央宮。
她進門的時候薛準仍舊閉著眼睛,手扶著額頭,好似在沉睡。
可薑肆的腳步聲一響, 他就睜開了眼。
薑肆清晰地看見了他眼裡的疲憊, 將發未發的怒氣便噎在了她的喉頭。
沒休息好, 薛準有些恍惚:“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辰了?”他往外看了一眼, 還以為自己不小心睡了過去。
薑肆:“巳時。”
下意識回答完, 她又瞪著薛準:“我問你,你和薛檀說了什麼?”
薛準知道她或許會知道,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霎時間沉默下來。
他靜靜地望著薑肆,能夠看見她的怒意正在積攢,他卻覺得,或許讓薑肆生氣是一件好事,她生氣,就會和自己吵一架,然後就會對自己失望吧。
她會發現,他是那樣一個沒有責任和擔當的男人。
所以,他看著她,說:“你已經知道了?”
見他承認,薑肆問:“為什麼這麼說?”
薛準發覺自己還是不能直視薑肆的眼睛,對著她的眼睛,他很難說出什麼謊話。
他一輩子沒有對薑肆說過謊話,如今想要放她離開,他卻撒了謊。
他偏過頭:“我忽然發現,我們還是分開得好。”
這句話說得艱澀,然而一旦說出口,底下的那些順其自然就說出來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倆的結合並不會被任何人接受,外人會怎麼看待我們呢?老夫少妻?還是彆的什麼?”
他們曾經是夫妻,同床共枕、魚水纏.綿的夫妻,薛準知道碰她哪裡她會發笑,自然也知道薑肆的弱點。
如果存心要使對方難過,他們會舉起最快最狠的武器,紮得對方遍體鱗傷。
“薑肆。”他喊她,“你就當我是懦弱吧,我想在正史上留一個好名聲。”
“當皇帝的誰不想青史留名呢?後人記起我,會說一句我還是個癡情的人,為先皇後守節,是不是?”
“你已經死過一次了。”他努力控製住自己的表情,“沒有必要再因為我,背上那些奇怪的非議,你我就此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你不是想學醫?大可以去外麵,我會想辦法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學醫,你可以開醫館坐診,或者去雲遊。”
“薑肆啊。”他終於快要忍不住自己的哽咽,低下頭沉默了很久,用儘全身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讓自己不要哭泣,“離開我,你會有更好的未來。”
他說的每一句都是違心字句,唯有最後一句,是他的真摯之言。
離開他,薑肆會有更好的未來。
薑肆站在他麵前,心頭的怒意被一盆涼水猛地潑散。
她問:“倘若我想要一個有你的將來呢?”
薛準的心猛然捏緊。
如果他不是已經想好了一切,不願意再拖累薑肆,隻這一句話,便可以讓他動搖。
他想伸手抱住薑肆,可他不能,也不願。
在薑肆平靜的目光裡,他偏過頭,仍舊堅定:“那不是一個被期待的將來。”
他狠下心:“也不是我想去的將來。”
薑肆半晌沒說話。
她在想,一個人的態度,怎麼會差彆這樣大呢?
如果換做一個陌生人,她或許會對此感到疑惑,可此刻在她麵前的,是薛準,她最熟悉的人。
薛準找準了她的弱點,極力渲染美好的將來,無非是因為最開始的自己想要出宮,想要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擁有完整的人生,哪怕是愛薛準,也不會放棄的屬於自己的人生。
他試圖告訴她,那段人生會多麼的美好,奉勸她得離開。
可他太急切了,反倒顯得沒有那麼真情實意。
薑肆從剛才就在想,薛準在想什麼呢?
幾乎一瞬間,她就明白,是他的自卑在作祟。
她慢慢把昨天到今天的事情捋了一遍,咂摸出來了原因——薛準想讓她生氣。
薛準這個傻子,以為自己會和他大吵一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