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呃……能隻跟你說一說嗎?”
薑肆看一眼老大夫,說:“行,裡麵有個隔間,您進去說。”
進了內室,薑肆看她懷裡的孩子,問:“您這是剛生完孩子?”
婦人說是。
大致聊了一下,薑肆就知道她是什麼情況了。
婦人一月前才剛生孩子,因為出身貧寒,生下孩子以後她也隻坐了七八天的月子就開始下地乾活,時間短的時候還沒發覺不對,等日子長了,她就渾身不舒坦,下身一直瀝紅,小腹墜墜地疼不說,也一直沒奶。
她起初也不當回事,找村裡的赤腳大夫開了一點藥吃了,仍舊繼續乾活,結果前兩天痛得受不了,差點暈厥過去。
她家裡人卻不怎麼當回事,隻說她是身體太弱了,給她煮了一碗紅糖雞蛋補身體,就照舊出門了。
她婆婆為了那碗雞蛋還抱怨,說她金貴,誰家女人生了孩子以後不是下地乾活,怎麼就她渾身不舒坦?
婦人聽了心裡頭不舒服,卻也沒法和誰抱怨,她丈夫從來不管家裡的事,冷眼看著婆媳兩個吵架,她痛得沒法子,才進城裡來看病。
臨到醫館門口又猶豫了,畢竟是下身的病,那些醫館裡又都是男人,她總覺得不合適。
在門口徘徊了半天,聽見路過醫館的人說這裡有女醫,才鼓起勇氣過來的。
薑肆叫她把孩子放旁邊的搖車裡——起初方清詞不明白她為什麼在室內放這麼一個搖車,還問了她一句,她說醫館裡肯定有婦人帶著孩子,這樣更方便。
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察覺到婦人緊張害怕,薑肆溫聲:“夫人彆擔心,隻是瞧一瞧,女子生產入同過鬼門關,生病也正常,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害臊的,我隻是看一眼。”
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婦人之前生產的時候撕裂了,所以會一直瀝紅。
一邊檢查,她一邊把常見的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問:“是不是經常覺得腰酸背痛,身上涼得厲害?”
婦人手裡提著裙子,本有些羞囧,但薑肆一直溫聲細語,眼中臉上也並無任何看不起和嫌棄,她慢慢也就放鬆下來了:“是,尤其是小腹,像墜了石塊一般。”
“嗯,沒有撕裂,這是好事。”薑肆又細細檢查一遍,“惡露還沒排乾淨,都堵在肚裡了。”
她又重新洗一遍手。
婦人心中惴惴,問:“嚴重麼?”
薑肆:“不嚴重,開些藥,吃上幾天就好了,也幸好你來得及時。”
一般生產完會有十天到二十天排惡露的時間,超過時間了還沒排乾淨,那就是有問題,她肚子又常常冷疼,就是月子沒坐好受了風,加上過於勞累了,她來得快,情況還好,若是不來,以後恐怕會留下後遺症。
她出門,寫了藥方,先拿去給老大夫看了看,大致形容了一下病情。
老大夫點過頭,她才讓小夥計去抓藥。
婦人已經收拾好衣裳出來了,見她讓人抓藥,忍不住問:“貴麼?”
薑肆笑了笑:“不貴,十文錢一副藥,一天一副,一共吃七天。”
婦人放下心,拿了藥,臨出門前,抱著孩子小聲說了謝謝。
薑肆軟了眉眼:“不是什麼大事,您吃完這幾服藥,回頭有時間再來一趟。”
“誒!”
婦人出了門,扭頭在集市裡七拐八拐,找到了人:“完事了,咱們回家吧!”
被她拉住的人回頭:“姐,怎麼樣?能治好不?治不好咱們換一家。”
婦人笑眯眯地說能治好:“那女醫性子很好的,說吃上幾天藥就好了,你的書買好沒有?”
和她說話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袍,這會兒正關切地看著她,聽她問起書,便尷尬地紅了臉,老實說:“還沒買,我想著姐你要看病,萬一很嚴重,肯定要花錢……”
他想把錢先留著給姐姐看病。
婦人心口熱乎乎的,她丈夫和婆婆明知道她病了,卻不張口,就是因為覺得看病費錢,怕填了無底洞。
她前天疼得受不了,是弟弟來看她的時候發現的,硬拉著她要來城裡看病,要不是他,她興許還會繼續忍著。
“放心,姐姐這兒的錢還夠用,你馬上科考了,書院裡叫你買的書更重要一些……”
姐弟兩個一問一答,從集市出來,恰好路過了薑肆的鋪子。
女人便拉著他指一指那裡:“就是那個鋪子,等藥吃完我還得來一趟,我跟你說,那女醫人可溫柔,長得還很漂亮……”
常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
微風輕拂柳葉,薑肆端著簸箕從鋪子裡走出來,見到婦人路過,含笑朝她點了點頭。
明明風在動,樹也在動,柳樹下的影子也在隨風浮動。
常青卻覺得自己的心忽然一陣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