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肆是在宮外又重新見到了常青。
彼時她正在鋪子裡收拾藥草, 而常青從門外打馬而過——進士及第,打馬遊街。
原先那個看病的婦人常說她弟弟學識好,但薑肆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常青在她麵前總是靦腆地不說話, 怎麼也沒法體會到她所說的學識淵博。
更何況薑肆自己也見識過很多學識淵博的人, 彆的不說,她的父母兄弟, 學識都很拿得出手。
薑肆怎麼也沒想到在藥鋪裡隨便搭了兩句話的人會成為進士。
不過不是狀元, 狀元已經年近中年, 常青是探花。
薑肆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 擁擠的人群裡,遊街的三人格外顯眼,常青在其中, 也確實更像探花, 麵皮白淨, 長相也很周正。
現在還是流行榜下捉婿, 狀元郎聽說早有婚配, 榜眼年紀也不小,常青就成了最搶手的那一個。
圍觀的人也將手中的花往他那裡扔得更多,盈香滿袖。
薑肆也湊了個熱鬨,隻是她手邊沒花, 唯有一支要入藥的金桂, 想了想, 隨手一拋。
本來以為會落在地上,偏偏常青那時候正在看她,伸手一撈,就接中了金桂, 然後隨手往頭上一彆。
金桂花細碎,宛如流金,落在帽簷,映著旭日,反倒襯得常青頗為俊朗。
圍觀的婦人和少女們都哄笑起來。
引得薑肆也跟著笑。
常青就紅了臉,他想說話,卻又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這時候回頭也太顯眼了,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每年的狀元遊街總會惹一段時間的熱議。
薛準也會有意識地去關注新一批的進士,畢竟是以後國家的棟梁,晚上燒尾宴的時候他隨口調侃兩句,也能拉近和臣子之間的關係。
“這一批的進士裡還是那個叫常青的更加引人注目……”
上麵怎麼說的?薛準會關注進士,但不意味著他會關注進士的八卦,尤其這個八卦,還和他夫人有關係的時候。
梁安拚了命地給說話的人使眼色也沒打斷他興致勃勃的講述,隻能:“……”自求多福吧。
但薛準沒有發火,等人走了以後,才問梁安:“夫人今晚不回來?”
梁安看他臉色,小心說:“您忘了?夫人說今天要住在彆院……”
薛準:“……”今天見的人太多,還真忘了。
他黑著臉,梁安怎麼都不敢說話。
燒尾宴上,狀元榜眼探花三進士都坐在一塊兒,一邊朝著彆人笑,一邊私語。
狀元貌似無意問:“陛下看著今兒心情不大好?”
榜眼也跟著偷偷觀察了一下,遲疑:“沒有……吧?”
狀元咳嗽一聲:“可陛下這眼風都掃了咱們好幾遍了,難道有什麼不妥?”
這話一說,榜眼也發現了,他和狀元郎互相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穿著,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探花常青,本來想問他有沒有發現的,卻發現他在走神,手裡還捏著那支金桂。
榜眼順嘴就問了一句:“賢弟可有婚配啊?”
常青回神:“沒有。”
大約是被問得條件反射了,他又補充:“但已經有心悅之人了。”
榜眼正欲細問,就聽見上首的帝王開口:“諸位聊什麼呢?”
他麵朝的方向是進士這一邊
帶頭的狀元連忙站起來:“才剛聊到探花郎是否婚配,他說尚未,但已有心悅之人。”
常青連忙也跟著站起來,低頭。
不知道是不是狀元他的錯覺,他感覺陛下聽完這句話好像更生氣了。
其實按理來說,這個時候皇帝問到了婚配的事情,進士又回答了類似的問題,皇帝都會順勢接口,問上兩句,如果雙方都有意,或許還能贏得一個賜婚,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帝王也樂見其成。
但薛準問都沒問,勉強笑了一下就轉移話題了。
#
吃完宴,三進士結伴往宮外走。
狀元榜眼住得略近,沒一會兒,就隻剩下了常青一個人獨自行走,先前家裡的人提過要來接他,他找了個借口拒絕了,如今便隻剩一個人。
白日的喧囂熱鬨皆已經散儘,唯有口中的酒氣,以及長街之上零碎的鮮花會讓常青覺得這並非是一場夢。
鮮花零落,許多都被人群踩碎,汁液橫流,糊在地上,常青在一處園圃裡找到一支還算完整的雛菊,他細心撿起,折掉微損的花枝,和手中一直握著的那支金桂放在一起。
然後握著它們,順著熟悉的路一路往前走。
這是他拒絕家中人來接的初衷。
這條路他走過許多遍,通往哪裡,他再熟悉不過。
其實他對薑肆並不十分了解,隻聽夥計略微說起過薑肆的身世,說她從平城來,家中父母偏心弟弟,將她賣入宮中,在宮中當差,又想辦法學了醫,才能支撐起一間藥鋪——薑肆隻大致和夥計說了一下,沒說的很清楚,常青知道的自然也很模糊。
但也不影響他覺得敬佩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