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2 / 2)

英國公知道這不能怪離月,他不是在這一套教育體係下長大的。但他仍然免不了憂心忡忡,將這樣過分美麗卻又不明了權貴之間險惡暗湧的孩子放出去,不亞於將羔羊送進滿是猛獸的黑暗叢林。

父母溺愛子女,就忍不住覺得他周圍永遠存在未知的致命危險。

離月又咬了下唇瓣,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那一點細微的痛意總是能讓他的神智更清醒一些。

在他看來,英國公隻是在隨意地說一些漂亮空話安撫他罷了,就像江南那些風雅樓裡麵的恩客,當不得真。他要的是眼前實際的東西:“我相信父親。”

心底憎恨英國公的他假裝乖順應了聲,接著又有些迫不及待道:“父親懲罰大哥,也要手下留情。我相信大哥不是故意的,如果道歉能讓大哥不再犯,我也不是不願意。”

他聲音極好聽,如同山澗最清澈的溪流在清晨叮咚滑過圓潤鵝卵石發出的撞擊聲,黑發烏睫,將一雙碎星的眸子遮蓋地不透一點光,臉頰比春日的桃花還要明豔,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卻如同含了毒的鮮甜花汁,甜蜜又冷酷。

輕飄飄給周紹元定了罪。

告訴英國公,他覺得周紹元有錯,有罪,道歉不夠。

室內安靜了一瞬。

就連窗外料峭的春風仿佛都不從這處過。

還是英國公先開口,他看著周紹元,濃黑的眉在眉間擠出嚴苛的痕跡:“你方才對阿月說了什麼?”

聽見英國公這麼說,方才一臉不可思議好像在看什麼稀奇物種的周紹元,這才把目光依依不舍地從離月身上移開。

這個阿月弟弟,他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究竟叫什麼名字。

長得實在是好看,多看他一眼,周紹元覺得今晚吃飯都能多吃兩碗。就是心思實在有些惡毒。惡毒也就罷了,偏偏他用的還都是愚蠢的、上不了台麵的小伎倆,周紹元連氣都生不出來,隻覺好笑。

聽見英國公的話,他也沒隱瞞,一字不漏地將方才對離月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他記性好,就連語氣都模仿地惟妙惟肖。最後他道:“我說話是有點過分了,是我的錯,但阿月弟弟你栽贓我就是你的不對了。”

離月有些慌亂,立刻反駁:“我沒有栽贓你。”

接著他就辯解不出什麼,隻能將頭輕輕擱在英國公冷硬的右肩處,撒嬌般輕蹭了一下,重複:“父親,我沒有。”

英國公脊背立刻變得僵直起來,他呼吸都放緩了,隻覺肩膀那裡觸感實在清軟,他原本想要公正處理、順便教育一下幼子的心,在此時忍不住偏了偏。

於是他簡明扼要:“該罰。”

英國公和離月相處了幾日,很快就明白他分外在意自己的出身,因此離月提起想要上族譜後,他幾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甚至願意給出更多。

原本他以為太夫人會反對,沒想到太夫人隻是稍加思考,確認了他真的沒有續娶的想法就同意了。

得知消息那天,離月驚喜又依賴地叫他父親,讓他再多的猶豫思考都徹底消散。

因此周紹元方才的話對一個分外在意自己出身、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來說,的確有些殘忍。

周紹元明白英國公是決心要站在離月那邊了。

他看了一眼離月比瓷器還要潔白的臉頰,正那樣依賴地靠著父親,纖長如同最巧手的匠人精心雕琢的手指也牽著他寬大的袖子。

周紹元代入了一下自己,有些牙疼地發現,這誰心不偏啊。

他近乎哄小孩一般:“行,是我的錯,那阿月弟弟你要如何懲罰我呢?”

離月便覺得英國公是相信了自己,他方才的惶恐立刻消失,有些得意起來,他抬頭驕傲的小孔雀一般撇了眼周紹元,嘴裡還虛偽道:“哥哥認錯了,那我也不好多計較。”

就在周紹元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時,離月話鋒一轉:“我不知道如果哥哥犯錯應該怎麼處罰。但是我聽說犯錯的下人都要杖責……”

周紹元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這也太狠了吧!”

離月不說話,隻望著英國公。

英國公沉默了一瞬,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幼子,手掌下的肩膀那樣單薄,仿佛稍一用力,裡麵的骨頭就會碎了。

而對麵的長子不過十八,幾乎與自己一樣高,寬肩闊背,骨節分明的手掌結實有力,能拎著三個阿月繞國公府十圈尚有餘力。

他迎著長子信任的目光,淡淡道:“那就杖責……”

離月搶話:“二十吧,也不用太多,以免哥哥真的受傷。”

接著他又殷切提議:“由林木來執行,如何?”

他心底盤算很多,如果林木看在英國公的麵子上,打得不夠狠,他就有借口說林木徇私,將人送走。打得狠,那林木還算可以用,周紹元也要吃一番苦頭。

他很滿意。

英國公想到林木跟在他身邊多年,一向是很有分寸的人,於是同意。

隻有周紹元,想到方才林木對自己的態度,心底有了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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