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月幾乎沒有思考太多,就乾脆拒絕了鄔景。
“你在想什麼呢?我怎麼會做你的道侶啊?”
這個詞,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即便把那場夢也加起來,都沒有出現過哪怕一次。
鄔景捧著一顆熱烈赤忱的心,將它放在離月的手裡任其揉捏。
而離月完全出乎他意料地,將之摔在地上。
一顆熾熱的心就這樣啪啦啦碎成一片一片。
他頂著渡妄仙尊與顧寒星冰冷的目光,堅強地追問了一句:“為什麼不會呢?”
離月輕飄飄注視著鄔景,絲毫沒有因為鄔景幾乎要哭出來的神情而又一點點動搖:“因為你很弱啊。”
很弱……
這句話聽在身為昆侖虛掌門關門弟子、二十一歲築基大圓滿即將金丹期的鄔景耳朵裡,無疑是晴天霹靂。
在此之前,他聽到更多的,是誇讚他天之驕子的話,他自己心底也未嘗沒有因為自己的天賦和修為得意。
鄔景看著離月的眼睛,離月的眼睛特彆漂亮,應該說離月沒有不好看的地方,但因為他戴著麵具,所以此時鄔景看的就是離月的眼睛。
微圓的、眼尾微微上翹,在渡妄峰的風雪中帶著可愛的粉意。這雙眼睛無數次出現在鄔景的夢裡,大部分時候都濕漉漉的、眼睫可憐得搭在眼皮處,眼眶凝著要墜不墜的大顆淚珠。
然後鄔景就會喘著氣渾身燥熱得醒過來,滿臉通紅得念清心決。
以前鄔景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太喜歡離月了,以至於做夢都會夢見離月,當然事實也是如此。
但今天他才知道,這種喜歡並不是因為離月是他的朋友,他朋友那麼多,隻有離月才會讓他這樣牽腸掛肚。
他會夢見那樣的離月,會因為離月湧現那樣不可言說的衝動,都是因為他想要離月做他的道侶。
鄔景強自忍耐了一下,將悲傷壓下去一點,但神情仍帶了很深的茫然與不知所措:“真的有那麼弱嗎?”
離月很認真的點頭,他不是隨口胡說的,而是真的有參照對象:“你比顧寒星還大一歲吧,顧寒星都元嬰了,你還築基大圓滿。”
說到這裡,離月本來很不在乎的神情就瞬間變了,語氣都有點咬牙切齒:“築基大圓滿,連金丹都不是,現在昆侖虛有誰比顧寒星風光啊?”
“比顧寒星修為高的,各個比他大幾百歲,比顧寒星年齡小的,彆說突破元嬰了,築基後期的都沒幾個。”
“你比顧寒星差這麼多,”離月比了個手勢,恨恨道:“你憑什麼讓我做你的道侶?”
“難道就憑你喜歡我嗎?”這句話鄔景這些年對離月說了很多次,離月都記住了。
鄔景思緒已經被離月這一番話絞得一片混亂,他下意識問:“隻是喜歡不夠嗎?”
“喜歡我的人那麼多,你就敢肯定你是這裡麵最有誠意的?”其實這句話離月純粹就是胡說八道了,因為那個夢,他從來不覺得有很多人喜歡自己,但是這不妨礙他把話說得很大。
吵架的時候,你不需要內容有多合理,隻要聲音夠大氣勢夠足,然後擅用反問,就足夠了。
這是離月這麼多年和人吵架攢下的心得,雖然他現在並不是在和鄔景吵架,
果然,離月這句話落後,鄔景但思維已經開始跟著離月走了,他心底被深深的愧疚充斥:“阿月,你說的很有道理,喜歡你的人那麼多,隻憑喜歡就想讓你成為我的道侶實在太不應該了。”
說完他默默看了離月一會,看著離月白白的臉頰,淡粉色很可愛的唇瓣,甚至是烏發頂落的一點雪花,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離月,一點都不想放棄他,於是他很鼓起勇氣追問:“如果我比顧寒星還要厲害,你會考慮做我的道侶嗎?”
離月心想,你比渡妄仙尊厲害我都不可能做你的道侶,你要是能幫我比顧寒星厲害倒是有可能。
這麼想,到底考慮到鄔景答應給他的那根道骨,以及未來可能成為的、殺人不眨眼的血腥魔尊,他勉勉強強點點頭,隨意得答了一句:“你真得超過顧寒星了,我就考慮一下。”
他在這裡很機智的埋了個陷阱,就算鄔景真的有這麼一天,他也隻答應考慮,可沒說一定就同意了。
鄔景方才的悲傷陰霾在這一瞬間已經全部消失,他歡呼一聲,忽然上前擁抱住離月,並小心吻了一下離月的臉頰,軟乎乎的、帶著甜絲絲的牛乳味,隨後他鬆開離月,握著拳留下一句:“阿月,我會努力給你看的!”
說完通紅著臉,禦劍迅速離開了。
**
鄔景離開了,他掀起的波瀾並沒有立刻結束。
離月一轉頭發現四個人都默默注視自己,嚇了一跳,渡妄仙尊和顧寒星也就算了,鐘離滄和鐘離慈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他瞪了兩人一眼:“你們過來乾什麼?”
鐘離滄定定看了離月一眼,略彎了彎唇,語氣出其柔和:“得到了個寶貝,我覺得阿月或許會喜歡,所以給阿月送來。”
離月確實被吸引了目光,他下意識看過去:“什麼寶貝?”
說完他打了個冷顫,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穿得有點少,而周圍的雪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這麼大了。
離月連忙去看渡妄仙尊,期期艾艾:“師父……”
除渡妄仙尊外的三個男人,看著離月對渡妄仙尊的態度,眼底都有些暗。
離月平日對人有多驕縱輕慢,他們都看在眼裡。
可麵對渡妄仙尊時,離月卻會總會露出或乖巧或依賴的神情。
這世上根本沒人能扛過離月這樣的撒嬌依賴。
這四年,他們眼睜睜看著渡妄仙尊從高嶺上被離月迅速拉下來。
冰原深處靜默的雪,被蹦蹦跳跳的小火苗給融著,竟然一把就燒起來了。
渡妄仙尊在其他人晦暗的眼神中,慢條斯理將離月攏在懷中。
曾經他的身體受靈根影響,永遠如寒冰一般。
現在卻常年暖融融。
也因著這一點,修為低微的離月,在冰冷的渡妄峰總不願自己睡,一定要纏著縮在渡妄仙尊懷中。
離月的腰很細,渡妄仙尊一隻手搭在他身前,就完全遮住了。
離月很自然地將手覆蓋在渡妄仙尊搭在腰上的手掌,看向鐘離滄,繼續剛才的問題:“什麼寶貝?”
鐘離滄就緩緩打開手中的玉盒:“是火芝草。”
雖然名字有個火字,但實際上卻可以用來洗掉火靈根。
是記錄在冊卻已經在修仙界消失的一種靈植,上一次出現還是在三千年前。
離月記得,夢裡越天就是用這個從四靈根變為三靈根,這也是他從外門進入內門的原因之一。
當時離月還問過越天,這草是怎麼得來的,他也去弄一個,越天卻告訴他是因為好人有好報,他救了人,對方他報恩的,隻有這一株。
於是這四年,離月一直讓人跟著越天,越天幫一個人,隻要對方出於感恩給了越天什麼,那人都會悄悄拿走,給離月看,但沒有一次是火芝草。
而現在,他等了四年沒從越天手裡拿到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被鐘離滄送到自己麵前了?
離月目光使勁往盒子裡飄,但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真的,於是抬頭問渡妄仙尊:“師父,這是火芝草嗎?”
渡妄仙尊與鐘離滄對視一瞬,收回眼神,淡淡道:“是。”
離月立刻興高采烈的收下了,他朝著鐘離滄伸手:“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鐘離滄的眼睛,眼底是真摯的歡喜。
離月天然長了一雙圓潤的桃花眼,此時微微彎起朝上看人的時候,天然就帶著深情的意味。
即便鐘離滄再清楚離月涼薄惡劣,此時也仍然被這雙眼睛所迷惑。
覺得這顆火芝草給的很值得。
鐘離慈眼看離月從頭到尾把自己忽視了個徹底,有點不甘寂寞得出聲:“阿月,你怎麼都不理我?”
離月超級無敵討厭鐘離慈,沒有趕他走都是看在鐘離滄給自己送禮物的份上了,因此他乾脆假裝沒有聽見這句話,將火芝草收下就想要跟鐘離滄道個彆離開了。
“阿月。”鐘離慈卻試圖繞到離月麵前,他語氣含著委屈:“你手中的那顆火芝草,也有我的功勞。”
結果感激都衝著鐘離滄去了。
以前鐘離慈很崇敬害怕鐘離滄,也很敬仰渡妄仙尊,如今他早就對拜入渡妄仙尊門下沒有任何興趣,現在更是覺得,自己的哥哥有一點礙眼。
離月有點警惕地看著鐘離慈:“所以呢?”
“就是你能不能稍微不要那麼討厭我?”鐘離慈情緒低落。
離月都懶得搭理他:“與其要求彆人不如改善自己,我討厭你你要多從你自己身上找原因,如果不是你有問題,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鐘離慈啞口無言。
等離月跟鐘離滄道謝的時候,鐘離慈悄悄盯著離月白皙的側臉,眼底卻漸漸泛著癡迷的光。
離月剛才看他了,還跟他說了兩句話,他看到離月的牙齒又小又白,還有離月的唇,粉粉的。
很快,離月用了火芝草,他們就融為一體了。
離月可能不知道,火芝草可以用魔族的心臟培育。
年初,他在心裡埋下一顆火芝草的種子,火芝草順著他的血液蔓延至全身,被他的靈氣和血肉滋養,長得鮮紅又漂亮。
不過還是比不上離月好看。
離月用了他心臟和血肉培育的火芝草,好幸福。
離開渡妄峰後,鐘離滄又拿出一個玉盒遞給鐘離慈:“你把這個交給越天。”
鐘離慈打開看了一眼,愣住:“哥哥,怎麼又有一株火芝草?”
鐘離滄垂眸看著玉盒,眼神好像透過這株草看著什麼,幽深、專注,帶著一絲灼熱,他漫不經心回答弟弟的追問:“鐘離家藏寶閣裡找到的。”
“藏寶閣有火芝草?”鐘離慈一驚:“之前我去的時候隻找到了一袋種子。”
“你權限不夠高。”鐘離滄語氣帶了敷衍。
“你把這個給越天讓他服下。”鐘離滄已經有些不耐煩麵對這個他一手培養出的小怪物、惡之花。
他將東西遞到鐘離慈手中:“離月會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
聽到後麵一句話,鐘離慈才總算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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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妄仙尊帶著離月回到他的院子。
這個院子與離月在顧家後來住的那個幾乎是一模一樣。
不過因為住得更久,這個院子內部的布置比顧家還好奢華許多。
院子下埋著靈脈,院子外用上品靈石布置了五行聚靈陣,主院的地板牆壁也是上品靈石鑄成,靈氣消耗一空後渡妄仙尊就會重新為離月換一遍。
因此離月院子裡的靈氣濃鬱到幾乎要滴水的地步。
離月得到火芝草後,心情很好,他問渡妄仙尊:“師父,今晚我服用火芝草,會不會明天就進入築基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