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劉青鬆的身影就出現在院子裡。
他先打量了餘桃一眼,見餘桃表情還算正常,心裡先舒了一口氣。
“爹回來啦!娘咱們快點吃飯吧。”
孩子們催促,餘桃道:“現在就去盛飯,你們幾個過來端飯。”
晚飯吃三和饅頭,還有鹹鴨蛋,菜是醋溜土豆絲。
一如往常,孩子們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餘桃和劉青鬆時不時附和幾聲。
大妞和二娃在一個班裡,最近學校舉辦合唱比賽,每個班級都選擇一首歌,由孩子們進行演唱,比賽拿到第一名的班級,參賽選手都有特殊的獎品。
二娃愛熱鬨,這中事他當然立馬報名了,大妞喜歡唱歌,她跟鄭長征家的女兒是好朋友,也一起參加了比賽。
三娃不愛這些,與其浪費時間在唱歌上麵,還不如他自己靜靜地發呆。
吃過飯,一家五口洗漱後,餘桃就催著孩子們去他們房間裡,任由他們折騰去了。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餘桃頭昏腦脹,洗漱完,就回到臥室,靠著貼滿了報紙和白色宣紙的牆壁上出神。
劉青鬆倒完洗腳水,去書房沒找到餘桃,他跟著回到臥室,看見餘桃一臉怔忪,跟失了魂一樣。
劉青鬆拿著書,上了床,坐在餘桃身邊,碰了碰她的胳膊。
餘桃才猛然驚醒,她竟然連劉青鬆什麼時候坐在自己身邊都不知道。
“到底怎麼了?”劉青鬆問道,“從中午開始,你一直都是這麼魂不守舍的。”
餘桃看了劉青鬆一眼,垂下眸子:“我中午跟你說的話,你根本沒放在心上。”
劉青鬆心中一動,不過嘴裡依舊道:“你中午跟我說,你懷疑董素荷拐賣了你,可是董素荷根本沒見過你,如果僅僅是因為,栓子寫的那封信,告訴你打了劉二柱的男人姓董,這也太過牽強了。”
餘桃直起身:“怎麼牽強了?周小麗那麼喜歡你,董素荷又是她的媽媽,為了滿足自己女兒的心願,她想把我和孩子們解決了,這不是很合情合理嗎?”
餘桃說著聲音就忍不住加大起來,西屋裡三個孩子還在嘻嘻哈哈地鬨著,還能聽見大妞和二娃拉長了聲音的合唱,大妞還在矯正二娃:“劉東海,不是你那樣唱的!你好好的唱一遍!”
聽到孩子們的聲音,餘桃閉上眼睛,又頹廢一般靠在牆上。
劉青鬆歎息一聲,聲音沒了他跟餘桃在一起的不正經,更不像在他手下麵前的冷酷,反而有些醇厚,好像拿餘桃沒辦法,又充滿耐心地循循教導。
他說:“阿桃,這話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餘桃喉嚨滾動一下,複又睜開眼睛,想到今天在董素荷身後見到的那個男人,餘桃的手手緊緊抓住劉青鬆的胳膊,幾乎在他手臂上印下五個指印。
“劉青鬆,青鬆,你去查,你去查清楚,那個跟在董素荷身後的男人到底是誰?我懷疑我被拐賣那天,他也在那趟火車上,就算不在,也在他們接頭的地方。”她急道。
餘桃眼眶微紅,眼睛濕潤,在燈下,有中楚楚可憐的美感。她的聲音十分急切,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劉青鬆此時哪還有閒心去觀察餘桃有多美,他心中抽痛,跟餘桃相處這麼久,劉青鬆從未見過餘桃這副模樣。
此時,劉青鬆也不去想,餘桃為什麼會認識那個男人了。因為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在餘桃來得那列火車上。
其實,劉青鬆早就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對董素荷的情況也已經儘在掌握。
他們費儘心機,演了一場戲,就是想請鱉入甕,想看看董素荷到底還有多少把戲和手段。
甚至,餘桃身邊,他都安排了保護的人,為了以防董素荷在此對餘桃出手。
不過,這些餘桃都不知道。
餘桃通過自己上輩子的經曆,和冥冥之中的第六感,通過蛛絲馬跡,將目標鎖在了董素荷身上。
那個上輩子聽過的聲音,不過是讓餘桃徹底確認罷了。
“好,我會去查。”劉青鬆撫摸著餘桃的背,讓她平息下來,口中堅定地說道,“你放心,我肯定會抓住那個人,你要相信我,相信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親。”
說完,劉青鬆在餘桃頭頂印下一個吻。
他從來不知道,火車上的拐賣,會對餘桃造成那麼大的傷害。
畢竟在劉青鬆的視角裡,火車上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場拐賣未遂事件,沒有對餘桃和孩子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而且,平日裡,餘桃除了督促他找出凶手,對劉青鬆也無任何其他的表現。
現在,劉青鬆依舊不明白為什麼餘桃會那麼激動,甚至有一股後怕的驚慌,而且餘桃還認識那個叫黃候的男人。
餘桃趴在劉青鬆心口,聽見他胸膛內有力的心跳聲,“砰砰砰”一聲一聲的,餘桃急迫的情緒,突然就平和下來。
“你信我說的話?”餘桃問道。
劉青鬆說:“信。”
餘桃聽了這話,微微扯了扯嘴角,心裡有些異樣。
“下個星期,你還想去周小麗的婚禮嗎?”劉青鬆問道,“你若是還想去,我陪著你一起。”
餘桃搖了搖頭,既然已經確定董素荷是上輩子拐賣她的罪魁禍首,再去周小麗的婚禮已經沒什麼意義。
也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餘桃又跟個陀螺一般,不停息地忙碌了一年多的時間,從來沒有好好休息過,餘桃趴在劉青鬆懷裡,就那樣,慢慢睡著了。
劉青鬆撫摸著餘桃的頭發,把她輕輕地放在枕頭上,側著身子,靜默地看著餘桃的睡顏,看了好久,才伸手輕輕將垂落在餘桃臉頰上的發絲,弄到她的耳後。
西屋裡孩子依舊吵鬨,伴隨著窗外的蟲聲,劉青鬆就這麼聽著餘桃清淺的呼吸聲發了好一會兒呆。
心裡軟成一灘水,劉青鬆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醒悟。
劉青鬆啊劉青鬆,你這輩子栽了。
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因為一封遠洋來信就那麼患得患失,為什麼離不開餘桃片刻,心裡眼裡全是這個女人,哪怕餘桃嫌棄她,劉青鬆也要跟在餘桃屁股後麵,為什麼在餘桃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情到深處時甚至想把這個女人揉在骨血裡。
因為愛。
他愛上了餘桃。
年輕時,劉青鬆對書裡的那些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故事嗤之以鼻,尤其是民國時一些無病呻吟的做作文學,劉青鬆看過一眼就將那些文字當擦屁股紙扔在廁所裡了。
這個時候,年過三十,劉青鬆突然有些文青,想對著月亮,抒發一下心裡的感慨,可是肚子裡的墨水顛來複去,來表達不了他的那份隱秘情懷。
西屋裡三個孩子快瘋了一般,沒有人管他們,他們似乎可以玩一夜。
二娃拖著長腔跑調能從他們這兒跑到呼倫貝爾大草原。
好好的情緒,被二娃的噪音打斷。
隨著二娃一腔破音,劉青鬆看到餘桃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也跟著皺起眉頭。
他起身,穿上拖鞋,輕手輕腳到了西屋。
屋裡三娃腳放在牆上,一臉嗬嗬的看著哥哥姐姐玩鬨。
大妞和二娃把床上鋪的床單都扯了下來,披在身上,大妞頭上還弄了花花綠綠的頭繩,看起來跟唱大戲的一樣。
一看到劉青鬆黑著臉出現,大妞知道害羞,一溜煙鑽進了被子裡,隻漏一個頭出來。
二娃一向厚臉皮,看著劉青鬆,依舊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他絲毫沒意識道危機即將來臨,一臉笑嘻嘻地說:“爹,你聽見我唱歌了沒,好聽不?”
劉青鬆沒說好聽不好聽,敲了敲門,臉上嚴肅道:“幾點了,大人不管你們,你們根本沒一點紀律性,自覺性!”
劉青鬆嚴肅的時候,是很嚇人的,孩子們都不敢在他麵前蹦躂。
二娃悻悻然爬上床,還有些委屈:“我們老師讓我們回家練歌的。”
老師,一向是孩子們向大人狡辯時最好的借口。
劉青鬆板著臉,說:“那也不能沒有時間點的練習。現在周圍的鄰居都睡覺了,你們聲音這麼大,吵得彆人睡不著覺。”
二娃嘟著嘴,躺在被子裡。
三娃這個時候最機靈,早就閉上嘴巴乖乖地躺好。
劉青鬆見孩子們都睡好,乖乖地樣子,又覺得自己剛才太過嚴厲。
他動了動嘴,又說:“大妞,你把頭上的頭繩取下來再睡。二娃三娃,躺好了彆搶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