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宵被拒絕了不但不生氣,反倒是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好,我也覺得放著挺好。”
兩人相視一笑,江子溪繼續著尚未做完的工作,沈宵則安靜的坐在那裡處理起了郵件,沈銳和林舒舒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做作業,辦公室內一片安靜,隻是這安靜當中,卻又帶上了幾分溫馨與寧和。
這份安靜是被一陣手機的震動給打斷的。
沈宵看了眼手機上來自陸明遠的電話,拿著手機轉身去了裡麵的隔間,大概十幾分鐘後,沈宵再次從隔間出來時,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冷凝的氣息,原本因為見到孩子和江子溪而柔和下來的臉也重新緊繃了起來。
江子溪敏感的察覺到了沈宵的變化,她抬起頭,問道:“怎麼了?”
沈宵搖了搖頭:“沒事,陸明遠打來的。”
見他不願意說,江子溪便也沒有再詢問,她了解沈宵,沈宵不願意說一定有他的理由,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隻是她猜測,沈宵突然變了模樣,應該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
江子溪想的沒錯,確實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隻不過這件事情與他們安保公司並沒什麼關係。
陸明遠之所以會打電話過來,還是因為幾個月前王德川找上門,想要請他們出麵幫忙一起對清水街進行拆遷的事情。
那件事情沈宵沒有答應,後來王德川又陸續上門了好幾次,但因為沈宵提前已經放過話不會接這個單子,所以王德川來了幾次全都是無功而返,眼看真的沒戲,王德川罵了幾次後也便沒再上門了。
不過雖然沒有接王德川的單子,但沈宵總覺得這次拆遷怕是要出事,所以吩咐陸明遠找人盯著清水街和王德川那邊的情況。
聽陸明遠說,王德川後來找了另外一家安保公司合作,隻是不知怎麼回事,雙方合作了不到兩周,那家安保公司寧可頂著毀約賠錢,說什麼也不願意再和築巢合作下去了。
陸明遠去打聽了一下,但那家安保公司嘴巴卻挺嚴的,應該提前簽了保密協議,即便陸明遠費了不少的勁去打聽,但最終卻也隻得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答案。
那個答案與沈宵之前猜的差不多。
王德川和築巢花錢請安保公司,並不是如同他之前說的那樣維護秩序,而是打定了主意要強拆,讓安保公司的人給他們當打手去了。
雖然那家安保公司嘴嚴什麼都沒說,但陸明遠和沈宵卻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應該是因為築巢那邊提出的手段太過激了,對方不願意承擔這個風險,所以才會拆夥。
在王德川第一次提出要和沈宵合作那天,沈宵找人查過築巢,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幾年前為了拆遷而做出那樣喪心病狂事情的綠源就是現在的築巢,但是種種跡象卻統統指向這一個結果。
綠源那樣一個臭名昭著的公司,時隔幾年後改頭換麵,變成了現如今華夏地產界小有名氣的築巢。
雖然手段有所收斂,但行事風格卻是做不了假的,依舊是那般毫無底線的作風,隻是比起幾年前,現在的築巢低調了不少,也不再如同幾年前那般喪心病狂。
尤其是,築巢近些年開始在地產界站穩腳跟、出名,其實完全是借了兩年前的P省的那場洪澇,在那場洪水過後,築巢先後捐了七八千萬用於救災和災後重建,從一家普普通通的新公司一躍成為了良心企業。
在媒體和大眾麵前刷足了好感,除此之外,築巢還非常熱衷於慈善事業,近些年來因著這些事情,築巢的股票一路上升,到了如今早已經在華夏房地產界站穩了腳跟,有了一席之地。
雖然築巢在拆遷方麵的手段依然有些激進,但是因為築巢之前所做的那些慈善和頭上頂著‘良心企業’的名號,倒也一直沒出現過什麼意外。
對此,沈宵嗤之以鼻。
用偽善掩飾陰損,還真是聰明。
在和那家安保公司拆夥之後,王德川又接連找了幾家安保公司,但最終得到的結果卻都和沈宵如出一轍,畢竟強拆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惡劣了,不說良心不良心,單說一旦事情被曝光,公司很有可能在第一時間被推去當替罪羊,到時候他們所要承擔的後果可就太嚴重了。
所以,儘管王德川開的價格很高,但隻要有點腦子的公司,都不會為了這點錢答應冒這麼大的風險。
不過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傻子,更加不缺的,是自以為聰明實際上卻傻到無法言喻的假聰明,真傻子。
上個月月初,沈宵聽陸明遠說王德川找到了一家安保公司接了這個單子,聽說那家安保公司是王德川花高價從外省請過來的,剛成立沒多久,大概是準備憑著這個單子在安保圈子揚名吧。
總之,雙方就這麼勾搭在了一起。
雖然王德川最初是想要借著這次事情坑一波沈宵的,但奈何沈宵不肯上套,所以王德川也隻能另辟蹊徑了。
本來這件事情其實不該他一個副主任去溝通的,可是沒辦法,築巢開的價格實在太高了,築巢裡麵有個高層又和王德川他媳婦娘家有點親戚關係,一來二去的,王德川就出麵來負責這件事情了。
一來,王德川雖然隻是個小小的副主任,但是卻也是在政府工作的,他出麵雖然不能代表政府,但多多少少也會讓那些安保公司放下些許的顧慮。
二來,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築巢也可以將所有的責任推到王德川和王德川找來的那家安保公司身上,總歸不是築巢出麵找的安保公司,真出了什麼事情,築巢也已經找好了退路。
這些事情,王德川做之前也曾有過顧慮,不過再多的顧慮,在足夠的金錢麵前就會變得一文不值,不堪一擊。
就這樣,清泉區清水街的拆遷,在王德川找來安保公司以後,正式拉開了序幕。
今天陸明遠打電話,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在經過一個多月的談判和小手段後,清水街該搬走的人家此時都已經搬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要麼是對拆遷方案不滿意,還沒能和築巢達成一致的,要麼,就是打定主意做個釘子戶,儘可能的將自己利益最大化。
做過拆遷的人都知道,拆遷這件事情,開頭和收尾是最難的,尤其是收尾,那可以說是整個拆遷工作最艱難的一個階段了,大多數的暴力與血腥的衝突也往往都是發生在這一階段的。
在對待釘子戶的問題上,大多數房地產商都會咬著牙選擇用錢擺平釘子戶,破財消災。
但也有極端的房地產公司,對待釘子戶問題絕不手軟,會采取相對極端的方式來解決這些釘子戶,前些年法律還沒有規範的時候,不少房地產公司為了對付釘子戶,甚至會專門出錢養著一些擅長搞事的地痞流氓和打手。
隻不過是近些年隨著法律不斷規範,那般極端和激烈的衝突已經鮮少發生了。
可鮮少發生卻不代表不存在。
陸明遠剛才在電話裡說,最近幾天築巢負責拆遷的團隊和王德川請過來的安保公司打手行為越來越過激,手段也越來越陰損了。
今天下午甚至和清水街的原住民們打了起來,雙方都被拘留了不少人。
沈宵閉了閉眼,沒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暴力這件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更多次,並且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激發矛盾,使得暴力不斷升級,直到雙方有一方開始低頭,才能夠結束。
按道理,他不應該去管這件事情,因為這件事情根本不關沈宵的事,他已經將他們的安保公司摘了個乾淨,完全不需要插手這件事,更加不需要來淌這趟渾水。
但在已經預見後果的情況下,要讓沈宵坐視不理。
他做不到。
尤其是,沈宵記得,他們公司有兩個退伍兵的父母和妻兒就住在清水街。
剛才陸明遠詢問沈宵該怎麼辦的時候,沈宵的回答是,再等等。
再等等,如果真的到了必要的時候,就算沈宵不想出手,也一定會出手。
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沈宵的思緒,江子溪也抬起頭,看向門口,開口道:“請進。”
隨著江子溪的話音落地,辦公室的門被從外麵推開了,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看上去很是年輕的女孩從門外走了進來,她笑著道:“子溪姐,待會你和姐夫車上還有多餘的位置嗎?”
經她一提,江子溪這才恍然,原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為了慶祝他們公司最近接了不少的單子,在大家的提議下,今晚江子溪做東,請大家一起聚餐。
江子溪點了點頭:“還能坐兩個。”
聞言,那女孩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幾分,聲音也變得活潑了起來:“那子溪姐,我和小芙可以坐你們的車嗎,這樣就不用再打車了。”
江子溪自然不會拒絕,答應了下來。
女孩離開後,江子溪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東西後,和沈宵一人牽著一隻小朋友的爪子,四人一起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