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恐懼, 恐懼自己曾經信奉和遵守的世界觀被擊碎, 恐懼未知, 恐懼於這個平平無奇的世界竟然存在著另一個麵，一個他們曾經就好奇，卻從來未曾挖掘到, 已經被蓋章認定是假的一麵。
這意味著什麼呢？他們也說不清楚。
所有人指尖微微發顫，是恐懼，也有興奮，胸腔裡心臟不安分地跳動著, 視線膠著在那個清瘦的身影上不肯放開。
殷雲扶……這三個字烙印在在場所有人心中, 同樣也烙印在鄧葉舟心中。
鄧葉舟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 遭遇過無數的對手, 第一次吃這樣大的虧。
如果殷雲扶是高級僵屍也就算了，他認栽。可明明檢查出來不是, 殷雲扶用的也明明都是道門正宗法門, 如果她是僵屍，她用靜鐘的那一刻, 自己肯定先遭到反噬了。
所以她肯定不是。
但這麼年輕的道士哪來這麼深厚的功力？就算是從娘胎裡開始修行也不可能啊！
他之前召喚出來的那兩隻僵屍作為他們門派的鎮派之寶，他一次都沒有動用過, 這是老一輩留下來守護山門，讓山門不至於斷絕的, 門派不遇到重大危機的時候是不會放出來的。
這兩隻僵屍再一步就可以進化成飛屍。
一旦真的進化成飛屍, 就是傳說中的先天真人也不敵這兩位僵屍一擊, 難道殷雲扶已經到達了先天境界？
聽說到達先天以後人的壽命就能夠延長到兩百多歲, 這樣來看，殷雲扶看起來異常年輕好像也說得通。
但實力上殷雲扶似乎不止先天……
鄧葉舟心弦發緊，難道他是惹到了什麼不能惹的老妖怪了嗎？
他臉上終於流露出一絲驚慌，“前輩，你我同是道門中人，何必趕儘殺絕？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以為前輩是那等邪教中人，我錯了……”
“嗬……我是道門正宗，你是邪魔歪道，哪來的同是道門中人的說法？”
“前輩您不要誤會，其實我並不是什麼邪修……”
殷雲扶輕嗤了一聲，不等他說完，鈴鐺再次脫手來到了鄧葉舟的麵前。
“當！——”
一聲巨響，鈴鐺將鄧葉舟撞到了地上，那由小巧玲瓏而變得沉重而巨大的鈴鐺浮在半空中，鋒利的邊緣對準了鄧葉舟的丹田。
眼看著鈴鐺就要落下，鄧葉舟驚慌大叫，“我真不是邪修！祖上是正宗的趕屍世家！要說除魔衛道我們家也出過不少的力，我……”
“當！”又是一聲。
鄧葉舟察覺到自己的丹田被撞破，雙目圓睜。
無論他是不是邪修，殷雲扶根本沒有打算放過他……
幾十年修為一朝喪，鄧葉舟目眥欲裂，“我承認你是很厲害，可是你多咬死象，你也不怕我們門派中的人找到你？你們破元觀斷了傳承幾百年，現在也就你一個繼承人，勢單力薄的，就不怕剩下這點傳承也斷掉？”
殷雲扶垂著眸子，單手掐了一個破元觀門中常用的手勢，拇指、食指小指在上，中指和無名指扣起，“此為大光明，此為大慈悲。”
鄧葉舟還沒明白殷雲扶的話，鈴鐺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
眾人聽到“碰”的一聲，那是鈴鐺一邊落在地麵上的巨大響聲，這一聲巨響以後還有一聲“哢嚓”的輕微響聲。
他們沒搞明白，還以為是鄧葉舟哪根骨頭碎了。
仔細一看，是那隻骨笛。
法器一碎，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鄧葉舟卻是目眥欲裂，“殷雲扶！我與你不共戴天！”
話音剛落，那骨笛中忽然冒出來一團團的黑氣，黑氣包圍了鄧葉舟。
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黑氣是什麼。
他雙手掐訣，剛要抵抗，才又想起他的丹田已經破掉了。
他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他以為殷雲扶會親手殺了他，她還不如親手殺了他！
黑霧在遇到靜鐘的時候消散了許多，鄧葉舟臉上剛露出一絲慶幸，就看到殷雲扶一揮手。
鈴鐺上再次閃過一道金光，變回到了之前的大小，飛回到了殷雲扶的手中。
殷雲扶收好了靜鐘，“這鈴鐺是正道之物可以證明了嗎？”
這個鐘在當初是很出名的，因為張玄靜就是用這隻鐘封印了她。
有哪一隻帝鐘封印過旱魃？這戰績無人能及。
鄧葉舟一個趕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在今天這個場麵？
若不是覬覦莫恒手裡的那本養屍寶典，就是覬覦這個鈴鐺，或者二者他都覬覦。
所以他才會站出來特意指出靜鐘的問題，恐怕是早就看上了這個法器。
隻是他還是太小看了這帝鐘的厲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覬覦的是大名鼎鼎的靜鐘，還敢放僵屍出來打鬥。
她視線清冷，淡淡掃過在場其他人。
黑霧就像是一下子放開了枷鎖，一團黑霧瞬間放大了。
所有人看到這烏漆嘛黑的一團心裡就有不太好的預感，紛紛往後退了一步。
緊接著黑霧中露出了一張張猙獰的人臉，人臉長大了嘴巴，刺耳的尖叫聲再次在眾人耳邊響起，幾乎要穿透眾人的耳膜。
又來？
所有人都要嚇死了，全員下意識地對殷雲扶行注目禮，就看到殷雲扶拿著靜鐘，歪著頭，還在等他們的答案。
這一下對視真的是讓他們“哇”得一聲快要哭出來。
他們敢說不是嗎？
人命關天，性命要緊，誰敢說不是？
指揮輕咳了一聲，“殷掌門說得哪裡話，我們當然相信你，我們不相信你難道我們還去相信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的話嗎？”
他雖然看起來堅強，但也隻是裝的而已。
眼看著場麵即將再度失控，這些黑霧猛地鑽進了鄧葉舟的七竅。
鄧葉舟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不想讓這些黑霧進入到他的身體裡麵，可是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眾人之看到他臉上的血管一點點突了起來，臉上已經完全漲紅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鄧葉舟忽然低頭，直接吐了，吐出來的全部都是黑水一樣的東西，裡麵似乎還有什麼活物在不斷地跳動著。
什麼是大光明？什麼是大慈悲？
“除惡亦是大光明，除惡亦是大慈悲。”殷雲扶給出了最終的答案。
鄧葉舟目光通紅，看著殷雲扶的方向，“救……救我……”
“自作孽。”
這些全部都是鄧葉舟豢養的鬼物，想要豢養成這種擁有戰鬥力的鬼物，就不可能用那些死得安穩的人，這些鬼生前必定是遭受過抽筋挖骨的折磨，死後靈魂又被煉製，才能變成現在這樣。
鄧葉舟的丹田一破，這些曾經被折磨過的鬼物自然要選擇反噬。
鄧葉舟喉嚨裡發出“咳……咳……”的輕微響聲。
靈魂幾乎被這些鬼物撕成了碎片，鬼物隨口一嚼，就將他的靈魂吞了下去。
他眼睛一翻，整個人暈了過去。
山腳再次變得安靜，這一刻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心都還提著，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死亡那樣接近。
殷雲扶一直沒等到有人站住來，有些困惑地看指揮，“不把他抓起來嗎？”
指揮看著不遠處人事不知的鄧葉舟愣了一下，“他沒死嗎？”
殷雲扶歪了歪頭，“殺人犯法的，我怎麼能殺人呢？”
指揮臉色有些尷尬，“剛剛那個情況也不能說是殺人吧，隻能說是正當防衛。”
鄧葉舟殺了多少人，在那個場麵中，他們有最好的狙擊手，卻根本連射擊的機會都沒有。
更讓他們絕望的是，即便擊鄧葉舟，卻不能確保那兩隻僵屍是否會變得溫順平和，這顯然不可能，僵屍不再舉要保護鄧葉舟，他們甚至就有了更多的自由和精力來造成更大麵積的傷害。
殷雲扶神色淡淡，“是嗎？我不知道這個，真殺了，到時候說不清。”
指揮臉色僵硬的笑了笑，他想了想，親自上去銬住了鄧葉舟。
池燁霖走過來，他從剛剛開始一直臉色都不太好，“既然沒事了，我們就先走了。”
東北大哥刁昆林剛剛從車子裡鑽出來就聽到這句話，“這麼著急走乾啥呢？指揮還沒道歉呢！我都等半天了，還能不能聽到了啊？”
池燁霖扯了扯嘴角，臉上沒有一點溫度，“算了，有些人的道歉我們可經不起。”
他看著指揮沒有一點好臉色，就讓他道個歉，他磨磨蹭蹭的也就算了，鄧葉舟冒出來以後他還一個勁兒向著鄧葉舟說話。
其他人看看指揮又看看殷雲扶，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指揮張了張嘴，不等他說什麼，背後忽然響起一個人的巨大喊聲，“指揮！我們在地下室有重大發現！”
他扭頭看自己手底下的兵，“發現什麼了？”
“我們發現了疑似寧雨瞳的屍體。”
“嘎嘎！——”眾人似乎聽到頭上有烏鴉飛過。
發現了寧雨瞳的屍體？那他們這邊留了殷雲扶查了半天算怎麼回事？
莫持見殷雲扶沒事，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士兵的彙報，一時間隻感覺半截身子都涼了。
他捂著胸口往後退了一步，“誰的屍體？”
“寧雨瞳的，也就是莫恒教授的妻子，還未進一步做對比，不過從長相上判斷……”他的話還沒說完，莫持轉身就朝著山上的墓地快步跑上去。
這一刻，他臉上再沒有絲毫穩重，邁開了步子，越跑越快。
不過一會兒，莫持就消失在了眾人麵前。
指揮也急著想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就是寧雨瞳，也想看看寧雨瞳的死因，再抬頭，殷雲扶已經和池燁霖上車了。
富豪們烏泱泱一片，此刻都堵在車子前。
“殷掌門，我願意出一千萬，求求你，複活我吧！”
一個人對著另一個人說‘複活我吧’實在有些奇怪，如果他已經死了如何說話。
但這些富豪的情況特殊，這話也不算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