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嬴王府是本朝第一個異姓王府, 嬴家更是皇後娘家。當初陛下還是皇子時候, 其實並不出眾, 帝位原也不該落到他頭上，陛下是皇九子, 上頭好幾個皇兄，當時東宮也是有儲君。
最後諸王奪嫡，相互消耗軍力，幾方權勢均大大削弱。最後, 是嬴家外戚力護陛下坐上了那個位置。
陛下登基後，念嬴家軍功赫赫, 便封嬴家為異姓王府。
但嬴家是外戚，又軍功赫赫手握兵權, 嬴王心也大不知收斂, 漸漸, 陛下開始忌憚了。她記得前世時候，顧家之所以舉家受流放之罪，其實是陛下暗中授予顧家旨意。顧家並無罪, 是陛下權謀之術，是以退為進。
論兵權, 雖然散落在各府勳貴手中，兵權並不集中, 但, 滿貴京城內, 論軍力, 除了陛下禦林軍，便是嬴王府嬴家軍與榮國公府顧家軍了。所以，顧家一直都是嬴家眼中釘，嬴家常與顧家作對。
陛下給顧家下了秘旨，又設計讓顧家舉家流放。一來，可以讓嬴王府放鬆警惕，二來，也是希望顧家諸爺可以全國各地暗中培植多方勢力、財力，以便日後之需。
這些事情她起初當然不會知道，她是真以為顧家犯了罪。是後來，顧家平反回來後，她從顧旭那裡聽來了幾嘴。
她還知道，嬴皇後並不得寵，陛下心裡真正喜歡人，是宸妃娘娘。隻是宸妃福薄，當年生子時候死掉了。
宸妃得寵，雖死了，但陛下心中一直掛念著她。所以，皇後便憎恨宸妃之子，也就是如今順王殿下。
葉榕還記得，顧旭曾與她說過，陛下怕皇後一黨戕害皇嗣，怕皇後一黨會對皇嗣趕儘殺絕，所以，當年還有另外一位妃子差不多時間也生得一個皇子，但被陛下藏起來了。而那個皇子，如今還流落在民間，被顧家人暗中護著，在十多年後，他才會被認回去。
怕嬴家會為替太子鋪路從而斬草除根殺儘其他皇嗣，所以，陛下才竭儘全力送走一個皇子。萬一日後真到了嬴家隻手遮天地步，陛下也還能有個籌碼在，至少，顧家可以扶植那個流落民間皇子登基。
對外稱那個三皇子是體弱多病、一直禁閉修養，其實，三皇子早不在京內。
這是陛下與皇後博弈，也是顧家與嬴家較量。如今雖然麵上看著太平祥和，但暗中其實早已波濤洶湧。
離顧家被貶，也沒多少時間了。
葉榕輕輕蹙了蹙眉，其實不太願意多想這些。但又覺得，如今朝局不穩，外戚乾政，像他們家這樣權貴，若日後想繁榮昌盛，勢必也是要卷入到這些當中去。
要麼舉家一世碌碌無為甘願衰敗，要麼，就得立在權勢中心，左右周旋。
葉榕想，多想無益，左右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來，也躲不了。
嬴王府就是故意，不然怎麼這麼巧，顧家前腳登門，嬴家緊接著就來了？不過就是想跟著來，故意擠兌顧家。
樊英傷人事件起因，是在顧家發生。所以最近最出名這樁案子，顧家算是牽涉其中，脫不了乾係。
刑氏心中比誰都明白，麵上卻裝著糊塗。既是前後腳一起來，且都是衝著她閨女來，怎麼可能分開接待，這樣也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所以刑氏覺得，隻能暫且委屈自己一下，夾在中間受點苦周旋一下嘍。
前頭花廳內，刑氏坐在主位，顧大夫人母女與嬴王府姐妹分開落座兩邊，刑氏早吩咐了下去，好茶好水招待著。
葉榕進來，左右請了安後，沒坐左邊也沒坐右邊，而是選擇站在了她母親身邊。
嬴家兩位郡主隻顧喝茶沒說話，顧大夫人先開口說：“你可好些了？原該早些時候就來看你，可巧過年忙，沒騰出空來。”
葉榕欠了下身子，忙說：“多謝夫人關心，已經好多了。”
那邊嬴鳳郡主擱下茶盞來，看向葉榕道：“可巧母妃這些日子不舒服，不能親自來。母妃便叮囑我代她來瞧瞧你，也帶了些補品來，還希望大姑娘收下。”
葉榕又轉身朝向嬴家姐妹，依舊一福身子以示感謝道：“多謝王妃娘娘關懷，榕兒何德何能，竟能得娘娘關心。也多謝兩位郡主掛念榕兒，還親自來探望，榕兒在此謝過。”
嬴鳳卻笑著道：“大姑娘客氣了。你我從前雖不多親厚，但到底是各種宴會上見過多次。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最擅書畫，我一直記得。對你，我十分欣賞，也早就想與你多多親近一些。”
嬴鳳其實比葉榕還小一歲，過完年才十四歲，麵上尚有稚氣。不過，她氣度不凡，說話也老成，穩重得倒像是十七八歲大姑娘。
也難怪，王府裡郡主，貴女圈第一人，也是未來太子妃，自然有這等魄力。
葉榕始終禮貌客氣，麵上含笑，聲音也溫溫柔柔：“能入郡主眼，是榕兒福氣。”
嬴凰郡主還很小，才五六歲。嬴鳳與顧家打唇舌仗時候，她隻安安靜靜坐在一邊。
刑氏母女其實挺慘，雙方較量，難免要朝她們母女拋個話去。這個時候，就很考驗說話技巧跟反應能力了，既要兩邊都不得罪，還得要把話說得漂亮又不失尷尬。
這是門技術活，這差事不好乾。
好在刑氏有些真本事，而葉榕也不是吃素，母女倆腦袋瓜子都靈活，反應能力也不差，更不怯場。
車軲轆話來回說了幾圈，雙方都覺得沒意思。
顧大夫人又自恃是長輩，本著不與小輩計較原則，率先扯開了話題，隻笑著對葉榕道：“今日，除了來看看你，我還給你帶了禮物來。”
說罷轉身，從身邊嬤嬤手中接過畫軸來。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這畫，原就該是你。我家老四雖也有這個喜好，但他也不能做出奪人所好事情來啊？所以，老四知道我今兒來探望你後，叮囑我說，定要把這幅畫還給你。”
“算是物歸原主。”
既然顧家又把畫送來了，葉榕沒拒收。
一來，這畫確是當初她花重金買回來，後來送還顧家，也是因為怕如果她不悄悄送還回去，母親就會帶著她去一起送還回去，而她並不想這樣。二來，她也確非常欣賞張老畫。
這三來，也是知道顧家誠意，又當著嬴王府郡主麵，不好駁顧大夫人麵子。
所以，葉榕親自走了下來。收下後，朝顧大夫人欠身道了謝。
顧大夫人順勢握了握她手，以示友好。
然後顧大夫人起身道彆：“既是來了，總該要去葉老夫人那裡坐坐。你我姐妹日後有得聚，今兒我便告辭了。”
刑氏起身相送。
因嬴家人還在，她不好離開，這嬴家大郡主又是衝著女兒來，也不好叫女兒送，而冷了嬴家。所以，刑氏鄭重吩咐自己身邊最得力嬤嬤送顧家母女二人過去。
等顧家母女走後，嬴鳳又與葉榕說了些話後，才看向刑氏說：“聽我母妃說，夫人您繡工一絕，母妃總嫌棄我繡活不夠好，正好今兒來，也想向夫人您請教一二，還望夫人指點。”
又說：“小妹頑劣，估計有些呆不住了，不知道大姑娘可否帶著小妹去花園走走？”
嬴鳳沒明說，但刑氏母女顯然很快明白了她意思，這是嬴鳳有話要單獨跟刑氏說。
請教繡工肯定是假，但刑氏一時也猜不出這嬴鳳郡主特意避開女兒找她私談目是什麼。畢竟，嬴王府與葉家，素來沒什麼交情在。
刑氏吩咐女兒：“你好好招待二郡主。”
葉榕自然應下：“是，女兒知道了。”
嬴凰到底還很小，一出門，便徹底釋放了自己性子。葉榕要請著她去花園裡賞梅踏雪，但嬴凰不肯，轉身問葉榕：
“姐姐家肯定有好馬，不知道可不可以帶我去馬廄看看？”
嬴凰不過才五六歲，瞧著還是個粉團子一樣女娃。但她人小鬼大，似乎有主意得很，葉榕說什麼她都隻是聽著，聽是聽著，反正也不應。瞧著樣子，是個有主意。
尤其那雙眼睛，黑漆漆，明亮亮，看著葉榕時候，目光堅定，讓人拒絕不了。
葉榕又想到，十多年後嬴家二郡主，颯爽英姿絲毫不比她姐姐遜色，一襲紅裝騎馬，功夫十分了得。或許，她就不該拿她當真正小孩子看待。
來者是客，葉榕順著她，依舊笑容溫和。
“既然郡主想去，那我便陪著郡主去。”
嬴凰果然高興了，開開心心隨著葉榕往馬廄跑。
“姐姐馬上功夫如何？”到了馬廄後，嬴凰忽然問。
葉榕笑容淺淺：“隻會些皮毛，不值一提。”
嬴凰不信，撅著嘴說：“那日姐姐在榮國公府，我可是瞧見了。那個人……她馬上功夫比不得姐姐，卻又不服，最後還耍賴拔刀傷了馬……我說可對？”
那個人，說是樊昕。
顧嬴兩家雖則不對付了很多年，但那不過是軍事政治上對立，軍政立場不一樣。但至少目前來說，明麵上沒有什麼矛盾。再說，兩家都是皇親國戚，顧老夫人又是陛下親姑母，按著輩分，嬴家姐弟兄妹幾個還得跟著皇子們喚她一聲姑祖母呢。所以，老夫人壽宴，宮裡皇後都親自來了一趟拜壽，嬴家當然也來了。
葉榕卻沒有正麵回答嬴凰問題，隻拐了個彎說：“我早聽聞大郡主巾幗之姿，騎馬射箭，都不輸男兒。想來，二郡主也不會遜色多少。”
“我們雖有些馬上功夫，但終究比不得二位郡主殿下。”
嬴凰到底還小，就算已經十分聰明了，但論說話功力，肯定也比不得十多歲人。葉榕幾句話，便把話題繞開了。
樊家事，葉榕不願提。提了樊家，少不得要順著提到顧家，而葉榕並不願在顧家死對頭麵前非議顧家。
他們恩恩怨怨，左右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