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肯定答案,顧旭率先負手大步走了出去,身姿筆挺,步伐穩健,單從背影就看得出是常年混跡軍營將領。而魏昭,與之比起來,則顯得雋雅清貴許多。許是魏昭常見混跡市井緣故吧,為人隨性許多,沒那麼多規矩。
兩人放在一起,比較起來,就顯得魏昭隨和,像個勳貴世家紈絝公子哥兒。
但公子哥兒再紈絝,與神俱來那種矜貴氣質卻是如何都抹不去。二人比起來,倒是各有各好。
尤其魏家兒郎如今還高中了貢士。
望著二人離去背影,葉老夫人不由得心中暗自歎息。這榕丫頭到底是老大媳婦親自教養出來啊,就是好,隨隨便便登門提親兒郎,都甩當初登門想聘桃兒兒郎十八條街。
就是桃兒如今未婚夫婿顧昶,若不是陰差陽錯發生那種事情,桃兒也是萬結不了這樣好親事。可顧昶再好,又如何能與眼前這二位比呢?
老太太不由得心中暗想,或許這就是命吧。誰讓桃丫頭當初是在小婦身邊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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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旭尋了魏昭單獨說話,隻是想求個僻靜,倒沒走遠。出了院子後,顧旭便在院門前一棵樹下等魏昭。
顧旭是軍人,步履姿態,甚至一言一行,都十分板正規矩。連臉上表情,都是冷肅不苟言笑。但魏昭言行姿態,卻與顧旭大相徑庭。
兩個極端,卻都彰顯著完美高貴。
論顏值、氣度、功名、出身,魏顧二人,走到那兒,其實都是矚目存在。葉家來來去去丫鬟遠遠瞧見了,都要故意繞到這邊來,湊近了,請個安,然後再走。
近距離看清了二位爺長相後,少不得又要私下嚼幾句舌根。然後又很自豪,覺得今兒魏顧兩家同時登門提親,說明他們家姑娘好。
日後走出去,與彆人丫鬟說話時候,腰板都是直。
顧旭直言問魏昭:“魏二爺為何非要聘她為妻?”
魏昭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同樣話回得也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有什麼為什麼?”
顧旭黑眸虛眯了下,上下打量魏昭,目光所到之處,都跟要放出刀子來一樣。
顧旭:“貴京城內,上至皇親,下至貴女官眷,你誰瞧不上,非得就看上了葉家大姑娘?你刻意接近葉蕭,是不是有什麼目。”
顧旭如今有了兩世記憶,自然知道魏家前世是與葉家沒有任何往來。突然魏昭與葉蕭交好,他肯定覺得有問題。
略皺了皺眉,顧旭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魏昭說:“顧大爺說對,既貴京裡那麼多好姑娘,你又為何非她不娶呢?”又說,“我與葉兄乃是同窗情誼,時常來葉家走動,而你顧大爺與葉家大爺沒什麼交情吧?你非她不可,好像不太合理。”
偏又笑著加一句:“若說你非葉三姑娘不可,我倒是理解。葉大姑娘……”
他輕笑著搖頭,後麵話,也沒再繼續說下去。
聞聲,顧旭臉色越發冷厲。他薄唇微抿,負在腰後手,一點點攥成拳頭來。
魏昭話外之音,他如何聽不出來。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與談笑聲,顧昶目光探去,就見自己祖母與母親已經由葉家人送出來了。顧旭又掃了魏昭一眼,沒再說話,而是大步朝自己家人走去。
“莫要再送了,你們家有喜事兒,趕緊先回去吧。”顧老夫人駐足,堅持不肯讓刑氏婆媳再送。
家中還有郡王太妃跟魏家二夫人等著,刑氏便也不虛套客氣,就說:“改日再登門給您請安去。”
顧老夫人笑笑。
葉老夫人則說:“我們家三丫頭今兒也在家呢,既然您老來了,不若喊了她來叫您見見?三丫頭,這些日子可一直念叨著您老人家呢。”
顧老夫人麵上笑容不變,隻說:“今兒就算了,改日吧。”又說,“你們家三姑娘也沒多少日子就出嫁了,不急。”
葉老夫人吃癟,隻能閉嘴不再說話。
蜜餞一直混在人群中,直到顧家人離去後,她才蹦跳跳往自己主子那兒跑。魏昭看了她一眼,差不多猜得到是她那個主子差她來打探,眼底倒是漸漸浮現一層笑意。
魏家今兒登門下聘,自是要留在葉家吃飯。接下來,還有不少事情得談。
蜜餞開開心心把好消息帶了回去:“姑娘,成了!”
“跟魏家?”桂圓立即問。
“對呀。”蜜餞是跑著回來,此刻小臉淡粉,氣喘籲籲,“你們不知道,那位玉郡王太妃說話多漂亮,還有魏家二夫人也是。顧家老夫人本來還想力挽狂瀾,結果幾個回合下來,她就主動放棄了。”
“呀,那咱們這是得罪了顧家。”桂圓擔心,“顧家如今人呢?”
蜜餞:“都回家了。”又道,“不知道有沒有得罪,反正大家最後都和和氣氣。顧老夫人還送了姑娘一隻玉鐲子做賀禮呢,咱們夫人收下了。”
“對了!”蜜餞想起顧旭與魏昭單獨外頭說過話事情,於是也全盤說了出來。
葉榕想,多半是顧旭私下喊魏二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她既定了去魏家,便不可能再去顧家了。如此一想,心中壓著那塊巨石瞬間就沒了。
整個人都輕鬆了好多。
蜜餞雙手捧著臉,認真思考說:“三姑娘就這兩個月就出嫁,咱們姑娘是老大,總不能落後她吧?也不知道,夫人會定個什麼日子。”
桂圓笑:“是姑娘嫁人,又不是你,你激動什麼?再說,三姑娘哪能跟咱們姑娘比,那麼草率就出嫁。咱們姑娘,怎麼也得到後半年吧。再說了,江南刑家那邊,還得早早就來人呢。”
蜜餞:“也對。”又呸呸了兩聲,“瞧奴婢這張嘴,可真不會說話。三姑娘是做了那等醜事,這才嫁得那麼草率,奴婢竟然拿咱們姑娘出嫁日子跟她比……真是晦氣。”
桂圓提點她:“你這些話在咱們這裡怎麼說都行,日後出去可彆說,尤其是在老太太那些人那邊。你若嘴快說了,老太太倒是要記怪咱們姑娘了。”
“我知道,老太太偏心嘛。”蜜餞又不傻。
葉榕隻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一邊練字,一邊時不時朝兩個丫鬟看去一眼。待得到了吃午飯時候,她才去女眷用飯水榭。
飯後,葉榕知道魏家人一會兒差不多得走了,所以,她尋了個機會去了前頭兩位兄長那裡。魏昭一直都是由葉蕭葉蒼兩個陪著,馮氏讓葉桐陪著魏家三姑娘玩兒,她則與二房葉蒼媳婦黃氏一起陪著葉榕去了前頭。
馮氏身為長嫂,既又明白小姑這會兒子過來是衝著魏家二爺來,所以,直言說:“如今咱們家大妹既與魏二爺定了親,那也就不必如從前那樣一再避嫌了。沒幾個月就嫁過去了,如今,就算是先私下接觸接觸,當做培養感情。”
黃氏也搭腔:“就是啊,魏二爺如今可是咱們家準女婿。可得婚前先好好聽一聽咱們大妹教誨,免得日後嫁去了你們家你們欺負人。”
身為葉家準女婿魏昭,忙笑嘻嘻說:“日後我若是有半點讓榕兒受委屈地方,任兩位嫂子打罵。”
黃氏道:“我們可不打你,打也打不過。不過,我們家二位爺可是不會放過你。我們家大姑娘,可是最得她兩位哥哥寵。”
葉蕭性格好些,倒是跟著一起玩笑。葉蒼則比較嚴肅,也覺得這隻是定親,還沒成親呢,開這種玩笑,會讓自家妹妹尷尬。
於是,葉蒼說了黃氏兩句。
葉榕望了她二哥一眼,知道他素來是嚴肅性子,經不起玩笑。而如今,又是為了她讓二嫂當眾沒臉,於是葉榕忙握住黃氏手,幫著她說話:
“二嫂這麼說,也是為了我好。兩位嫂子是疼我才這樣說,外人怎麼會說這些?”
“就是!”黃氏撇了下嘴,有些小不高興。
反正葉蒼始終挺嚴肅,建議說:“恰好剛剛吃完飯,不若一道去花園裡逛逛吧。有我們幾個陪著,魏兄與大妹就算私下走近了說幾句,也無事。”
馮氏道:“還是二弟思慮周全。”又看向黃氏,“春光正好,去園子裡散散步賞賞花,多好啊。”
幾人一道往花園裡去,進了園子後,葉榕落後一步。魏昭見狀,自然也放慢腳步來。
“今兒事情,得多謝你。”葉榕感激他,“聽哥哥說,你是連夜去城外請郡王太妃。為了我事情,總是勞煩你,我都不知道日後如何報答。”
魏昭說:“倒不必謝我,你我如今定親,日後結為夫妻,便是一體。不過,太妃老人家是真得好好感謝。等成了親後,你我親自登門去感謝她老人家。”
葉榕輕輕應一聲,麵上含著三分笑意。
魏昭想她這會兒找自己,該不是特意謝謝他,怕是從她那個丫頭口中得知顧旭找過他事情,她想探情況。
見她不問,魏昭主動說:“顧旭找我倒也沒說什麼,隻是勸我放手,我自不可能聽他。至於他,或許已經對我存了幾分疑心。”
“他疑心你什麼?”葉榕是真怕再給他添麻煩,“他不會見求娶不成,想動手害魏家吧?”
魏昭挑了下唇,笑得自信又頗有頑劣意味:“那得看他有無那個本事。”
又垂眸朝葉榕看來,安慰她:“這件事情你不必在意,更不必自責內疚。朝堂上事情,不是你可以左右,都是政治利益。今兒就算你我沒有定親,該對付時候,顧家依舊不會手軟。”
這個道理,葉榕倒是懂。
如今既與魏昭定親,葉榕自然站在了他立場上,也關心魏家存亡。輕輕擰了眉心,葉榕道:“我不知道他記起了多少,他跟我說,都是一些無關緊要。那些重要,他隻字未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記不記得顧家前世是怎麼被流放。”
“若是記起來了,這一世,或許顧家不會再那麼愚忠。”
魏昭說:“他既然能來提親,該是知道自己家是怎麼流放,而這一世會選擇與前世不同路走。如若不然,他便是厚著臉皮想你再跟著顧家流放吃苦……顧旭這個人……”魏昭客觀點評,“倒還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
葉榕細細想了想,覺得魏昭分析得有些道理。
魏昭耳朵輕輕一動,目光轉都沒轉,隻對葉榕說:“朝廷打了勝仗,先太子舊部伏誅。該殺殺了,該降降了,如今,大軍正往回走,不日便可抵達京城。”
葉榕明白他意思:“唐家父子跟著征西大軍凱旋,唐家門第勢必得再提一提。不過,好在如今唐家最大敵人不是我們母子兄妹,而是樊家,日後說不定還會是顧家。”
如今葉桃婚配顧昶,但顧昶卻獨寵樊昕。日後唐家父子回來,勢必會不滿顧昶。
到時候,顧唐樊三家,少不得要雞飛狗跳。
魏昭想得要遠一些:“那唐統是個野心勃勃人,他不是會安於現狀。顧家樊家賬,他會算,但葉侯府爵位,他不會這麼輕易鬆口。這是兩碼事。”
又嚴肅了兩分說:“我已經提醒過葉兄,讓他千萬不要掉以輕心,你也是。”
葉榕皺眉,心中把魏昭話聽進去了,但始終覺得唐家人有些可笑。
“唐家憑什麼?”
“噓!”魏昭輕噓了聲,暗示葉榕,“葉千榮那小子很像他親舅舅,能忍,心也大。看著悶不吭聲,心思怕是早繞了好幾個彎。瞧,如今還正暗中盯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