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葉榕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顧旭, 同樣, 顧旭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葉榕。她嫁人那天他沒去, 他怕去了後會控製不住自己,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他原以為日後再難有相見的日子, 卻怎麼都沒想到,她不過才嫁人幾天功夫,他就見到她了。他想,他們應該誰都不是刻意靠近的, 那麼街上偶遇,便是天意。
可若是天的意思, 既然讓他與她同時擁有前世的記憶,為何又要讓她離開自己?
顧旭內心自然是痛苦的, 隻是痛的時間久了, 如今倒是已經麻木。
偏這陣風大, 吹得車簾一直飄著。且此時段街上又有些擁堵,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馬車速度行不快, 顧旭縱馬也不能疾馳,隻能慢慢打馬徐徐前行。
這一對視, 便有些功夫。還是葉榕率先收回的目光。
葉榕是吃驚的,一時間有些怔愣住, 這才沒及時收回目光來。她是沒想到, 一段日子沒見, 顧旭倒是變了不少。
變得憔悴, 瘦削,這些都不說了。主要是,他整個人身上似是罩著一層陰氣,冰冷攝人,像是從陰鬼地獄中爬出來的一樣,再無半點往日的生機與鐵血熱情。
葉榕隻是不想再與他、與顧家有任何交集,不想再與他過日子,她隻是希望日後可以各走各的路,一彆兩寬,倒是從沒詛咒過他。當然,葉榕更不希望顧旭是因為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
葉榕都瞧見顧旭了,魏昭自然也瞧見了。見這風不識趣,魏昭稍稍側身,主動伸手去把簾子放下來。
他又挪了個身子,背抵靠著車窗坐。
魏昭倒是沒那麼小心眼,隻是不想妻子尷尬罷了。葉榕想,此刻既然見到了,閉口不提反而顯得不坦蕩,所以也就直接問了:
“陛下近來是不是越發不信任顧家?”
葉榕是女眷,這段日子又忙著成親的事,很多外麵的事情若是不刻意留心打探,不知道也很正常。但魏昭不一樣,他身在朝堂,自然事事關心。所以,顧家的事兒,他自然知道不少。
魏昭點頭:“顧家先是不肯領密旨,之後,又無力護得三皇子周全,讓嬴王一黨人發現三皇子行蹤。陛下素來多疑,兩件事情連著發生,心中自然會懷疑顧家的忠誠。”
魏昭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輕飄飄的,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目光一瞥,看向一旁的妻子,又道:“不過,以顧家的根基,就算一時失了聖寵,也倒不了。何況,在軍隊方麵,陛下也需要有人來製衡嬴王府。”
“在沒找到新的可以製衡嬴家的人的時候,陛下與顧家,暗地裡再怎麼猜忌不信任,至少麵上還會一如既往和和氣氣。”
葉榕點頭,倒是沒再多問,隻說:“顧家經此一劫,是遲早的事兒,倒也不意外。”
自古就有“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噴”這樣的俗語,處在權勢頂端,替陛下辦事的,又有幾個最後能善終的?最好的下場,不過就是功成身退,自主放權。若貪戀權勢,被君王查辦,也是遲早的事兒。
這些道理,顧家不可能不明白。
倒沒再一直揪著顧家的事情說,魏昭想到了葉榕的大舅刑德裕來,便說:“再有些日子,到了年關,你大舅就要回京述職了。”
葉榕看向他。
魏昭繼續道:“此事我與父親說了,父親又跟伯父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力薦你舅父任兵部左侍郎一職。”
兵部左侍郎雖隻為副官,但因曆代來兵部尚書一直乃是虛職,所以,兵部的實權其實是掌握在左右二位侍郎手中的。侍郎一職為正三品,管的就是各軍軍製編改以及軍隊調遣等一應事宜。
以後打交道的,也是諸位手握實權的勳貴軍官 ,有一定升任降貶的權力。若她父親還有軍權在手的話,見著兵部的侍郎大人,也得鞠躬彎腰打哈哈。
這樣的一塊肥肉,指定有很多人爭奪,又豈是會輕易落到舅舅一個外來官手中。
葉榕說:“陛下會答應嗎?”
魏昭分析道:“陛下疑心重,京中各官員明著暗著多多少少都有些結黨營私的意思,陛下怕是不會在京官中選。你舅父常年外任,刑家又是初來京城,沒有根基。且你舅父多年外任的地方政績是有目共睹的。再有朝中伯父與父親等人力薦,陛下想必會同意。”
葉榕道:“如今魏家葉家結親,全京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刑家又與葉家是姻親。若是公爹與伯父朝中力舉,怕是有人會說舉人唯親。”
這一點,魏昭自然思慮過。
他說:“我魏家一門皆為文官,素來文臣武將都是敵對的。或許,陛下會有利用魏家一門姻親對付滿城勳貴的意思。勳貴權重,陛下早忌憚了,若有文臣任兵部侍郎一職,日後鉗製勳貴軍權,總好過他們自己人任此職,從而暗中勾結的好。”
魏昭這樣一分析,葉榕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她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並且她也覺得他分析得很對,步步都是鑽營了天子之心的。京中軍權散落於諸勳貴新貴手中,不集中,皇權自然會受到威脅,陛下不可能坐視不理。
既然自己知道了這事兒,葉榕也沒有瞞著外祖母母親和舅母的道理。所以,當中午吃完飯,隻有她們幾個人在的時候,葉榕就把魏昭對她說的告訴了外祖母母親與舅母。
正三品的兵部侍郎一職,倒是有些出乎刑氏幾人的意料。不過雖有些意外,但細細想想,倒也覺得合理。
刑氏說:“論起來,你大舅倒是有這個資曆跟能力。他外放這麼多年,若他有心鑽營,若朝中有人提攜,他也早該入京來為京官了。不會到了四十多快五十的年紀,還隻是一個四品外放官。”
“不管任何職,不論品階大小,都是替天子百姓辦事的。日後這樣的話,你少說。”刑老夫人提點女兒。
刑氏閉嘴了,隻應著:“女兒明白。”
刑老夫人又道:“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自古以來,都是福禍相伴的。且不說老大能不能調任成功,若真做了這兵部侍郎,日後咱們出門行事,一言一行一舉一止,都更要小心著些。”
“兵部侍郎這個位置,可不好坐。弄不好,得罪的儘是些勳貴權勢。”老夫人先把嚴重性擺了出來,讓大家警醒,後又道,“不過,隻要老大規規矩矩做事,真心實意替天子百姓著想,再大的權貴也不能隨意拿他如何。”
“得之勿喜,失之不悲……平常心就好。”
刑大夫人始終沒說話,隻安安靜靜坐在老夫人一旁。心中自然是高興的,但卻沒表現出來。
刑老夫人對葉榕母女道:“我們在葉家叨擾也有數月,如今榕兒親事也辦妥了,我們那邊的宅子也修葺的差不多了。也就這幾日,我去跟你們家老太太道個彆,搬過去住。”
雖然也還在京內,但畢竟不是住在一起,哪能入如今這般日日都能見啊。
刑氏有些舍不得。
“馬上要到年關了,再等一等,等哥哥進京了再搬不遲。”刑氏極力挽留,“你們好不易來一趟的,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也沒人會說。”
刑老夫人說:“我們提前住進去,也好收拾收拾,缺什麼,趁早補了。你哥哥進京,得年底了,到時候再住進去過年,怕是太匆忙。”
又說:“如今就在京城住著,有什麼事兒、或是想見麵了,隨時說一聲就行。再說,之前一直住在這兒,是為了榕兒。如今她也嫁了人,我們京城又有房子,繼續賴著不走,怕是不合適。”
“如今 多事之秋,能少一事則少一事的好。”
見如此,刑氏也隻好點頭答應。
葉榕在娘家吃了晚飯才回去,回去得有些晚了,正準備換身衣裳就去她婆婆魏二夫人那裡請安。二夫人那裡來了人,說要他們夫妻好好歇著,不必過去了。
早早歇下,睡了個好覺。次日一大早起,精神也好了很多。
魏昭婚假結束了,今兒要去衙門裡點卯。魏昭今兒不在家裡吃早飯,葉榕要去陪她婆婆吃,夫妻二人拾掇好後,一同朝外麵去。
葉榕跟他說:“一會兒從母親那裡出來,我就去瞧瞧大嫂。”
魏昭道:“你呆會兒吃飯的時候與母親說一聲,湘兒會陪你去。”想了想,又說,“大嫂是幾年前生灼華的時候傷了身子,這才留下的病根。你去了後,莫要多提灼華,免得她又傷神。”
“我明白了。”葉榕記在心中,應了下來。
第105章
陪自己婆母吃完早飯,葉榕見時間不早了,就與婆母說了要去大房探望大奶奶的事兒。果然如魏昭所言一樣,二夫人讓小姑子魏湘陪她一道去。
臨行前,二夫人又提醒說:“去瞧瞧她,全了禮數就好。若是她說什麼,你就陪著她說幾句話,順著她些。若是她話少,或者根本不肯與你閒談,你便就回來。若是留你用飯,你就說要回來陪我一起用,婉拒了好些。”
見婆婆一番叮囑似是話中有話,又想起方才魏昭臨走前與她提起大嫂的時候有那麼多欲言又止的意思,葉榕不由心中多疑起來。
生孩子難產導致落下病根,這是比較常見的。若隻是因為如此,這母子二人怎會都是這種欲言又止話中有話的意思呢?
想必是有什麼內情,但這種內情,怕是不好輕易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