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榕披麻戴孝, 跪在角落,又垂著腦袋,始終沒抬起頭來看任何人。隻在前來吊唁的客人禮畢後, 她才會隨著一起磕頭道謝。
但每個來吊唁的客人都有家丁報名字的, 所以, 葉榕也知道顧旭來了。
禮畢後,她依舊垂著腦袋隻望著自己眼前的方寸之地。但她猜度著, 此刻,那個男人或許也在看她。
那日在外祖刑家見麵, 他說他腦子中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始終記不起她是怎麼死的。那個時候,葉榕就在想,或者他潛意識裡覺得那段記憶痛苦, 不願意去麵對, 所以,就選擇性逃避, 記不起來了。
但如今又與前世一樣, 母兄入獄,她不知道, 在他得知這樣的消息後,會不會想起那被他封藏起來的一切。
隻是在聽到顧旭名字的時候葉榕腦中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但其實, 不管他記不記得, 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顧旭禮畢後, 有一瞬的停滯。如果可以,他真想即刻找到她,與她單獨說說話。
但他總歸是理智的,也知道眼下是什麼場合。所以,目光於葉榕身上停了片刻後,挪開了。
出了靈堂,恰好遇到正在門外接待客人的魏昭。顧旭腳下步子一滯,背握身後的雙手握緊了緊,拳頭鬆口後,舉步朝魏昭走去。
走過去,卻沒打招呼。在確保魏昭有看到他後,顧旭則靜靜立在一旁等候。
魏昭招呼完客人,對身邊的人說了一句後,這才往顧旭這邊來。
顧旭皺著眉問魏昭:“你打算怎麼做?”
魏昭一身孝服,表情清冷嚴肅,反問顧旭:“顧大爺何意?”
顧旭臉色也不比魏昭好多少:“我不相信你沒有營救葉大夫人與葉大爺的法子。”
“營救?”魏昭抓住重點的兩個字,輕輕的一聲反問,從喉間溢出淡漠的嘲笑來,“既能說出‘救’這個字來,想必在顧大爺心中,榕兒母兄的確就是罪人了。”
顧旭覺得很奇怪,雖然如今也是證據確鑿,但他始終不信是刑氏母子乾的。上一世,刑氏母子之所以下毒手,那是因為葉大老爺得勢,且又意思明確想要扶持葉千榮。而這一世,大老爺不得權,且出了個薛姨母後,也並不再多喜歡葉千榮。
所以,葉大老爺的存在,並不威脅刑氏母子的地位,沒理由下毒手。
何況,一下毒手就被抓獲,也實屬巧合了些。
如今得利的,就是葉千榮。所以,顧旭猜測,怕是唐統幾個精心布下的一場局。
麵對魏昭的嘲諷,顧旭倒並沒放在心上,隻依舊肅著臉道:“葉大夫人母子怕是被唐統幾個給算計了。隻要人不是他們殺的,就在偽造的證據再像真的,也可尋出破綻來。”
魏昭說:“此事就與顧大爺無關了。”瞥了他一眼,也就直說了,“顧大爺如今的確沒有立場管這件事情,我也希望你記住了,如今榕兒是我的妻,早與你沒有半點關係。”
“顧大爺不要再一意孤行,沉浸在那莫須有的幻想中。你自己自討無趣無所謂,莫要害了榕兒清譽。”
他聲音不算高,可以說是用很平緩的語氣在說話了。但聲音卻有一股子力量,透著威脅,與他素日裡外頭的形象大相徑庭。
麵對威脅,顧旭也冷冷看著他,沒說話。但魏昭卻沒再理睬他,轉身走了回去。
晚上也還有稀稀落落幾個人來吊唁,但不多,不過葉榕姐弟三個包括唐姨娘在內,也必須要跪在棺槨前。人漸漸都散了後,葉榕想著母親並沒能逼著唐氏幾個在父親麵前親口承認,她便有引著他們母子三人說出幾句來的意思。
但葉榕才試探性開了個頭,葉千榮就輕輕咳了一聲。而聽到這聲咳,那邊唐氏也沉默了。
深夜寂靜,天又炎熱,葉榕隻聽得到額頭汗水掉落火盆的“劈啪”聲。
夜更深了一層後,葉榕等人都退下了,就隻葉千榮一個還堅持跪在棺前。葉榕離開靈堂後,立即去尋魏昭。
夫妻二人尋了個僻靜又隱蔽的地方說話。
葉榕一臉的愁緒,看了眼丈夫後,搖搖頭。
“唐氏倒還好,但葉千榮卻是個極為謹慎的。我想,若是不親眼瞧見父親下葬,甚至親眼瞧見母親兄長被斬首,怕是他們時刻都警惕著,半個字不會提一個。”
魏昭想得比較多,準備也做得比較多,葉千榮等人會有這樣的警惕,倒也在魏昭預料之中。
“你也彆著急,左右還有我。”見她一臉愁容的樣子,魏昭實在心疼,便抬手輕輕捏了捏她臉,“你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葉榕卻不想一個人呆著,有些想黏著他,於是倒有些撒嬌的意思。
“睡不著。”她伸出自己的手去拉著他那雙大手,垂著腦袋,心中也的確煩悶,“你是打算現在去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