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牛棚後, 時千一雙大眼睛茫然地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菜地裡。
陳家的屋子連著土圍牆,將屋子、牲畜棚、一小塊菜地、水井等都圈在了一起, 占地不小。
眾所周知,牛吃草。
時千還記得小牛記憶裡吃過的各種野草、紅薯莖葉, 還有胡亂啃到的玉米苗、水稻葉等。反正能啃的小牛都吃過幾口。
即便這是頭很乖的小牛,也才僅一歲,但經曆過放養的它, 吃草經曆依然豐富得時千無法想象。
劃重點:時千也都沒吃過。
不過饑餓推進行動,時千沒多思考, 噠噠幾步跑到菜地邊。
頭一低,他對著一大棵小牛記憶裡好吃的青菜啃了下去。
“哢嚓、哢嚓——”
快節奏的吃菜聲響起。
而牛棚裡,因為時千對他現在的力量沒數。陳牛倒在牛棚的乾草上, 抱住一條腿,倒吸冷氣。
再抬頭一看,外麵吃起青菜來的小黃牛更讓陳牛頭疼。
怕吵醒家裡老太太, 他喊出這頭小牛喜歡的名字,壓低聲音警告:“牽牛花, 你彆吃了!”
不甚明朗的夜色裡,能看到小黃牛腦袋額頭處, 有一塊乳白色的毛發, 形狀正如一朵盛開的牽牛花的輪廓。
整塊“花瓣”的中心處, 還有著花蕊似的一點黃。
陳牛原本給小牛起名叫小黃, 但勝利村的娃娃某天突發奇想亂叫牽牛花,帶得其他大人也這麼喊,弄得小黃牛分不清自己到底叫什麼。
可能心裡也知道好聽不好聽,漸漸地, 小黃牛拋棄了“小黃”的原名。
比起其他小黃牛,陳牛家的小黃牛的臉盤子胖一圈,看起來憨態可掬。
可吃菜地裡的菜,這麼不規矩地浪費糧食,真“小孩”都要挨罵。
陳牛爬起來,一條腿用力,追上去阻止小牛亂吃:“牽牛花,你牛棚裡不是有草?彆亂吃菜。”
時千看他腿都不利索了,為自己過強的武力值驚歎一秒。
但實在餓,小黃牛頭一低,繼續啃下一棵菜。
沒有穿鼻環,也沒舍得過早套鼻繩。陳牛隻好一手去箍住小黃牛的脖子,另一隻手穿過小牛的身子,想將小牛整頭一起拖走。
結果——
一下沒能拖動。
“牽牛花,你、你怎麼突然這麼重了。”
陳牛懵了一下,繼續加力,才把前陣子稱出兩百斤的小黃牛勉力往後拖開幾步。
這還是時千配合了,才能拖動他。
不然能輕鬆拿滿工分的壯勞力陳牛,也搞不定突變小牛。
時千把嘴裡的青菜咽下去,晃晃腦袋:“哞哞~”
好了好了,鬆開。
我去吃草行了吧。
時千啃了幾棵菜,腹中饑餓感依舊。
青菜可能真的隻是零嘴,不是正餐,看來他還得吃點“正經草”才行。
說老實話,小黃牛除開是頭“牛”之外,其他配置遠遠沒到分局主係統被投訴的地步。
主要體現在陳家對小牛格外地好。
比起同時代的鄉村動物們,那更是生活水平超出一大截。
小黃牛的媽媽,另一頭黃牛——大黃,兩歲就上過當地的報紙,是有名的忠義牛。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組織成立生產隊,連牛犢子都要拉到一塊編隊,專人飼養,給集體乾活。
大黃是唯一一隻特立獨行的牛,不樂意離開陳家,跪下來求情、流下來大顆大顆的牛眼淚,死也不願意離家。
那雙充滿著情感和眷念的含淚大眼睛,感動了圍觀的一位記者,於是成功上報。
因為那份報紙,大黃得以留在陳家。
由陳家喂養,生產隊會分出相應部分黃牛乾活的口糧來,將來也需要幫著隊裡乾活。一頭牛,可比人能乾的活多得多了。
牛真的很神奇,吃的是草,長的是肉,擠的是奶,乾的還是力氣活。
硬生生把自己從名詞活成形容詞——“牛”。
時間往後推,到了懷上“牽牛花”的時候,大黃已經差不多二十歲了。
少見的高齡產子,黃牛媽媽艱難產下小牛犢,自己卻再沒能醒來。
延續“忠義牛”的說法,村人傳言,老黃牛這是知道自己要走了,特意給陳家再留下一頭新生的小牛犢。
絕世好牛,感天動地。
時千這頭出生時孱弱無比、差點沒活下來的小黃牛,在後來也成了“故事”的後續一環。
陳牛因欺辱婦女被送去流放後,他斷腿的奶奶張佩月本就多病,也沒能活多久,小黃牛隨後跟著自絕而亡。
書裡人們罵陳牛學“牛郎”,乾些偷看人洗澡、偷人衣服的事,卻不知道牛郎乾的是犯法的事情。
轉而歎息小黃牛是忠誠的典範,能為了陳牛這個人渣養牛人絕食而亡,人不如牛多矣!
可以說,小黃牛的死,讓陳牛在對比下顯得更為麵容醜惡。
但穿成小黃牛的時千隻想對寫書人“呸”一聲,吐對方一臉草。
關我小黃牛什麼事?
嚼著陳牛打理過的乾淨草,時千砸吧了兩下嘴,居然詭異地覺得不難吃。
陳牛剛加完草,還在納悶,搓搓自己有些發涼的膀子,自言自語:“睡前明明喂了,難道我記錯了?”
時千抬頭望他。
這家夥怎麼感覺憨憨的,白長一張聰明的高冷臉了。
時千拿頭拱拱對方:“哞哞。”
多來點,不夠。
時千覺得自己還能吃很多很多,必須吃飽了才能緩過這陣餓勁,給身體供給上改造需要消耗的能量。
而陳牛又被拱了,幸好靈活避過,連忙站遠一點,叮囑今晚不對勁的小黃牛。
“牽牛花,輕點輕點,你今晚上力氣也大,明天拉你去運穀子去!”
光著膀子吹了半天的風,陳牛身上都冷出了雞皮疙瘩。
他飛快地又加了幾大捧草料,道:“好了,你吃你的,我回屋去。”
眼看他轉身,想要抬腳走出牛棚,原本不亮的夜色忽地又是一暗,變得異常地黑。
視力不好的人,在這種夜晚幾乎看不清什麼。
時千看見天色乍變,心裡一聲咯噔。
【1958,第一次意外,不會就在今晚吧?】
要不要趕得這麼急。
1958的聲音卻顯得很無力。
【抱歉,宿主進入世界後,因為世界規則的自我保護,1958已無法勘測到事件細節,請宿主自行判斷。】
時千就知道,這下隻能靠他自己了。
出於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時千趁著陳牛還沒關上牛棚的門,擠在他後麵又闖出牛棚。
女主林南音第一次出事的夜裡,也是這樣的夜。
所以很有可能,他穿越的時機正巧,變化就在今夜。
這個年代文世界中,女主林南音,原本應該與同是知青的男主解國安同一輛火車下鄉,又一起到了勝利村,從此相識相愛,結為革命伴侶。
等到高考重開,兩人雙雙考上大學。
本是醫學家庭出身的林南音,從此開始研究之路。
在十幾年後,林大佬研製出了數種特效藥,治愈了無數人。
陳牛這個角色,在原劇情裡,隻是促進解國安和林南音感情進步、從而結婚的一環。
可現在的林南音卻因為一場病,導致她下鄉的時間晚了半年。
就這半年的工夫,原本的知青男主解國安,已經跟村支書的女兒在一起了。
所以林南音現在是個好看異常的單身姑娘。
又因為林南音文弱的相貌和氣質,引來不少人的關注和殷勤。陳牛便是其中一個。
按照1958給的劇情預估,接下來除了第一次意外,陳牛被發配林場後,林南音還將遭遇第二次意外,在反抗欺辱時失去生命。
好好一個未來的醫學大佬,就此英年早逝。
時千的任務,就是保證林南音的安全,讓她走上“醫學”的正途。
拋開什麼女主不女主,知道一個小姑娘馬上要被人翻進屋子欺負,時千也待不住。
拱陳牛的時候,時千還想到陳牛當時那聲“誰”,實在是出聲太快。
能夠確定——陳牛當時肯定沒睡著。
但直到現在,陳牛也沒有出門的意思。
是等會晚些時候,陳牛再出門。
還是……今晚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他!
想到這種可能,時千大膽推測——林南音第一次和第二次被欺負,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勝利村這個地方,在書中民風還是挺好的。不見得會接連出現兩個膽大狂妄之徒。
陳牛又被拱開,一時間驚奇著小黃牛的“巨力”,俯身抱住躁動的小黃牛的脖子:“牽牛花?你到底怎麼了?”
時千下意識拿頭頂陳牛:“哞哞——”
你彆攔我啊!
一拱還發現陳牛又鎖他脖子,時千腦子一動,想到陳牛接下來的經曆,又猛地給了他一蹄子。
如果是陳牛乾的,等下他趕到時。林南音肯定沒事,那就是陳牛活該。
如果不是陳牛乾的,那麼就算他救了這個倒黴蛋一把。
可彆耽誤他寶貴的時間了。
砰咚——
陳牛一個青年漢子直接被踹趴下,腦袋還撞到了支撐牛棚的柱子上,發出清晰的碰撞聲。
腿上疼得厲害,陳牛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有一刹那,他險些以為自己要昏過去。
而小黃牛則是重獲自由,撒開腿腳,衝到薄薄的院門前。
鼻子一拱,就把裡麵的門閂翹起到平行角度,再一用力,拉開門閂,拱頭撞開兩扇門板。
伴隨著木門劇烈的嘎吱聲,小黃牛衝出陳家的院子,飛奔向女知青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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