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 上山吃梨(1 / 2)

走到家門口, 陳牛似乎還能聽到二堂叔那嚎啕哭聲。

他很少見到男人哭,還哭得那麼傷心、難過,甚至到了一種悲戚的程度。

作為一個年輕單身漢, 陳牛在感情上有著困擾。但依然不能理解二堂叔對於“非得有個兒子”的著魔一般的念想。

為著虛妄的以後,就不管現在了?

可不影響他受到那種悲傷情緒的衝擊, 整個人提不起勁來,腦海裡似乎還是混沌的。

鄰家沒有圍牆圈了院子, 門忽地打開, 在偏黑的天色裡,露出一道口子。

“陳牛,你家裡沒事吧?”

“沒事, 叔。”陳牛這麼簡單回了一句。

對方也就不多說了,想起來當年,連出來勸架的想法也沒有, 還得自己先平複一下腦海中的震蕩和衝擊。

何況方才吵得凶,但結束得很快。

吵架的雙方都拿著最利的刀,素有舊怨,在紮對方心窩子這件事上,都是神刀手。

鄰居老叔點點頭, 陳牛就直接走回家裡。

聽到動靜,正給自己扒拉高處草的時千喊出聲:“哞哞。”

我在這兒。

陳牛便直接往牛棚走:“牽牛花, 你又餓了?”

自然地問完這話, 他去給小牛幫忙拿草。

看看牛草的存量,陳牛想著,又得抽空去囤一點了。小牛吃食上,比大牛還得精細點。

等時千啃上草,陳牛站在一邊, 看了會,才出聲問話。

“奶,她還好嗎?沒氣著吧?”

“哞哞。”

沒有。

時千搖搖頭。

又想起來還有事,時千往外走去。出了牛棚,回頭示意陳牛跟上。

進堂屋,時千把人帶到桌子邊。

桌上赫然是林南音留下的半斤紅糖,用油紙包著。

陳牛打開了,才知道裡麵是什麼。

紅糖可是稀罕物,唯有產婦坐月子,能得到紅糖票,去換上一點補身體。有時候有票,也根本搶不到實物。很難弄。

簡單來說,是份很大的重禮。

陳牛看向堂屋另一邊,沒聽到動靜,也沒看到光,就猜他奶已經睡下了。

而這紅糖怎麼處置,則交給他來。

老太太一貫都是這樣的,先讓他來,做得不好,再告訴他改。等他大了,就愈發什麼都不管了。

他不懂事那會,就是這麼喊的——“你彆管我、少管我”。

以至於現在陳牛常常覺得,家裡隻有他一個人。

不過這時候,時千拱他一下,又用下巴指指老太太的方便:“哞哞?”

你不自己去問問?

不必時千說話,陳牛都看得懂。他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去。

去了,又能說什麼?笨嘴拙舌的,估計老太太見了他更嫌棄。

都是他惹出來的麻煩。

陳牛把紅糖重新包好,放到老太太喝水的杯子旁。

這樣明兒一早,老太太就知道他的意思是收下了,叫她吃。

陳牛覺得老太太最好的一點,就是給她什麼都會接受,不會太頑固地一定要跟他事事撇清。

當然,不能是從陳二軍哪兒拿的,更不能是不正當弄來的,那樣他會挨拐杖。

想到今天挨的那一下,陳牛垂下來的眼,掃了自己腿一下。

時千也不知道怎麼勸,他初來乍到,奶孫兩人相處的方式,他也不是了解得很透徹,乾脆回去吃草去。

他可真是個草桶,太能吃了,比陳牛還能吃!

時千覺得都不用擔心陳牛這個飯桶把家裡糧食吃完,得先擔心他自己沒得吃。

陳牛像個遊魂似的,跟著小牛走到牛棚,看著小牛吃草。

他的身體應該是有點困的,但精神上保持著一種痛苦的清醒,完全沒有想睡覺的意味。

時千吃了好一會,聽到陳牛輕聲問。

應該是在問他這頭小牛吧,反正在場也沒有第二個人。

他問——“你說,做人怎麼那麼苦啊?”

“是不是人活著,就是為了吃苦。”

時千努力抬頭,能看到近處陳牛的臉。

迷茫和疲倦爬滿年輕的臉龐,寬闊的肩背似乎都耷拉了下來,顯得沒精打采。以及一股淡淡的頹然,籠罩在他四周。

時千想,陳牛是想起來他的父母嗎?

一個沒有父母的家庭,一個家裡隻有殘疾的奶奶,和年幼的孫子,他們是如何渡過的這十來年呢?

好像也沒有聽到陳二牛提到陳牛的爺爺。那麼更早以前,可能是殘疾的寡母帶著一個傻孩子過活。

老太太又是為什麼,落得隻能拄拐呢?是天生如此,還是後來出事。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這話似乎太無奈,可又叫人無法反駁。

因為當你困苦時,生活的種種,就會愈發艱難,一分錢、一口糧,都能逼死人。

正感覺到虐,時千忽然想到——他自己不就是個掛嘛!

陳牛這個倒黴鬼,可算是走運了。

而且正如他跟老太太說的,未來會更好的。有他在,陳牛還用擔心什麼將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苦哈哈了。

吃飽的小牛從牛棚溜達出來:“哞哞。”

可彆瞎想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陳牛還不動,時千就走到他後麵,直接推著他往前走。

陳牛力氣大,個頭也高,但人很瘦。時千使出力氣,就像推土機一樣,把他平推著往前走。

踉蹌兩步的陳牛回過神,覺得有些恐怖。

“牽牛花,你到底力氣多大?”

感覺小牛推他,就好像不用力一樣。

小黃牛眨眨大眼,搖頭:“哞哞。”

這誰知道啊。

反正能輕鬆搞定你。

陳牛不想摔了,老實回屋,躺回床上。

紅色封殼的語|錄還在桌上擺放著,紙筆都沒來得及收拾。陳牛勉強把筆墨收好,書和本子就放在桌上沒管。

他躺回床上,悶在黑暗裡,想著事。

神思飄到林知青身上,又想到那半包紅糖的重禮。

是想撇清關係,怕他賴上麼?還是隻是謝謝他,陳牛無從判斷。

隻腦海裡,又閃過另外三人的模樣。再想想一窮二白的自己,覺得不過是自己妄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又假如沒那場□□,他少年時的生活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二堂叔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模樣,還有更多更多人……

假如沒人舉報他,要是選上了,應該也能好很多。

即便陳牛種田種地乾農活得心應手,他也知道,做彆的更光鮮、好處也更多。

但他錯過了,下一次的機會又在哪裡呢?下次會不會又錯過呢?

趴在草上的時千,聽了大概半小時的歎氣,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而且陳牛這樣休息不好,明天還有重活……

於是小黃牛爬起來,爬上了床,並且在陳牛慌亂驚訝時,把他擠下了床。

“哞哞。”

既然床上睡不著,睡草堆吧你。

陳牛心中鬱卒,又很是氣憤:“牽牛花,是我的床。”

“哞哞。”

床是用來睡覺的。

時千說完,躺下來,扒拉著陳牛的毯子給自己蓋上,閉上眼睛睡覺。

陳牛:“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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