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一日。
恢複高考的消息, 正式通過官方公開,在全國各地萬千青年心中引起驚濤駭浪。
勝利村,一直持懷疑態度的兩個知青, 在消息下來時就激動得抱著痛哭起來。
同一時刻, 陳牛聽了確切的消息,往墓山上走去。
而後有“噠噠”聲響起, 他回頭望, 正是發現他離開追上的時千。
時千:“哞哞。”
怎麼不帶上我。
陳牛朝他招手:“快來,我們去看奶奶, 告訴她這個大消息。”
上了山,陳牛坐在一邊的草地上。
“奶奶, 新的開始真的來了, 你看到了嗎?”
時千則道:“哞哞。”
還是聽比較快。
似乎在墓山上,依然能聽到遠方那些因為過度欣喜而發出的嚎啕。
時千能聽到風裡隱約的哭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又被風吹散。
陳牛沒在山上坐太久,他想到了老太太詢問他讀書是為了什麼, 隨後表明支持他去上高中那天。
二十來歲,在鄉村已經是成年男子,是需要考慮成家立業的時候。
求學?那是小孩乾的事。
但他在老太太眼中,或許永遠也隻是一個小孩。
她並不期盼著他作出什麼成就來,也不惦記著要他回報養育之恩, 隻是默默地支持著他做那些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在他們麵上不合的日子裡,其實也是這樣的。
他這回, 說不定不用上高中,可以直接去上大學呢。
要是真考上了,她、他們都會為他驕傲的吧。
陳牛的目光在三座墳上一一停留, 最後轉過頭,目光落在下方的村落。
他站起身,一拍牽牛花的屁股,然後飛快地拔腿往下跑。
“走了!我們回家。 ”
時千:“哞——!”
有本事你彆跑啊!
這句陳牛都猜得到,他聽到牽牛花憤怒的聲音,一邊跑,一邊回頭笑著道:“我怕。”
他知道,牽牛花脾氣其實挺好的,生氣不會太久,所以跑了再說。
回頭他討好一下,牽牛花就會原諒他。
當天半夜,拿著針線補褲子的陳牛歎口氣,眼神幽幽地看著滿臉無辜的時千。
“我真是錯看你了,牽牛花。”
真是個小心眼的,還扯破他褲子。
時千理直氣壯:“哞哞。”
你可知足吧,這麼久我老慣著你,叫你沒數了。
然後時千還擔心他猜不到,特意寫字。
——不能慣你。
陳牛挺認真地伸手,摸摸牽牛花腦袋:“不用慣著我,我慣著你才是,你隻是一頭小牛啊。”
時千瞪大眼,再瞟瞟陳大拇指和食指拿著的針。
先把你的針放下。
缺心眼子的陳牛趕緊收手:“我真不是故意的。”
時千點點頭。
他相信陳牛。
相信陳牛不會有那麼複雜的心思。
陳牛看牽牛花點頭又快又認真,明顯是信了,一時覺得高興,又隱隱覺得好像有哪兒不對。
想了下,想不出來,乾脆放棄。
繼續補褲子大業。
***
出了通知,各地就高考事宜飛快地行動起來。
很快,報名表下來了。
勝利村的青年們,都得從徐有光這兒領了表,填寫好,再蓋章寫材料上交組織。
所有人的填表都比較順利,唯一被卡住的是解國安——徐有光的女婿。
勝利村老一批知青都想辦法回城了,或者是調去了彆的分隊,後麵來的知青年齡都不大,因此結婚了的隻有解國安一個。也因此,隻有他需要麵臨著艱難的抉擇。
解國安倒也沒跟徐有光僵持著鬨,隻是心裡頭確實想去考大學。
他教著學生,論條件,論對知識的掌握程度,相信自己明顯超過了無數青年。
那是上大學啊,他怎麼可能不想呢。
徐果子正好外出工作了,他也沒個好說的人,最後想了想,跑來找陳牛。
他蹲在陳牛的嫁接實驗地旁邊,看著稀奇古怪的搭配,人卻像魂跑了。
陳牛也知道點消息,朝解國安丟去一朵菜花:“唉,解老師,你出什麼神,想去考大學啊?”
“想,我徐爸不讓。”解國安歎氣一聲,沒接菜花,也懶得躲,任由自己被砸。
“徐叔怎麼不讓?”
“他說我家那麼遠,人跑了怎麼辦。現在教教書,不也挺好的,正式工作。”
解國安道:“你也知道,我這工作徐爸可沒少出力,我記著他的好,也知道他擔心我跑了,丟下果子一個。”
“而且爸也說到了點子上,天南地北的,就算我的心在,可人不在身邊,那還像一個家麼。”
陳牛聽著點點頭。
他覺得都很有道理。
解國安去考,肯定是考得上的。所以後麵的人跑了,和心在人不在,都是將來必須麵對的現實問題。
解國安以為他是來給自己出主意的,沒想到聽著自己說起難處,還使勁點頭。
氣得解國安撿起菜花,丟了回去。
丟歪了,砸著時千。
時千無辜:“哞哞?”
我聽得光明正大,你乾嘛砸我。
解國安連忙道歉:“對不起,牽牛花,我砸歪了!原本想砸陳牛的。”
時千看看站在另一邊的陳牛,表示不是很相信。
但解老師是個好人,經常給陳牛講題,他還是勉強自己信吧。
時千點點頭,表示自己放他一馬。
解國安見著還是覺得神奇,覺得林南音說得對,牽牛花果然就像能聽懂,這點頭的模樣——像模像樣的。
逗出樂子,解國安心情也放鬆一點。
他道:“我就老實呆著吧,徐爸說的是,現在也挺好,沒必要一定要折騰。”
陳牛則道:“我看果子不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