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牛,你咋一下老這麼多?
為表關心,時千還特意湊近去看,確認陳牛是不是身體病了或者有其他問題。
陳牛伸手摸摸他的牛頭:“沒事兒,就是有點累著。”
話罷,陳牛心情複雜地問:“成天兒在外麵跑,你怎麼都不累?”
時千伸出一隻蹄子,比劃了一個“王”字。
“哞哞哞。”
跟著王安磊那個老頭玩,那是休閒娛樂啊,怎麼可能會累到。
陳牛看見“王”字,也反應了過來。
旅途還有個王安磊,怎麼可能累到牽牛花。
但……難道連王安磊身體都那麼好,不起高反?
陳牛試探性地問:“老王年紀不小了,去高地怎麼樣?沒影響吧。”
“哞哞。”
他膽小,沒敢上去。
這句話不好表達,時千用蹄子寫出來。
“你的照片又是怎麼拍的?”
“哞哞。”
——多的是人。
時千覺得陳牛今天不太聰明,儘問些傻問題。
他又滿眼關心地湊上去:“哞哞?”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陳牛又摸了摸他的頭:“真沒事,就是最後一站雪山,忙到最後起了高反,到了下麵就好了。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你彆擔心。”
時千看著他,小聲:“哞哞。”
彆把腦子凍到了。
陳牛已經把牽牛花上下打量了好幾圈,更為確認——“牽牛花,你壯得像頭牛。”
時千心道:完了。
看來是真把腦子凍壞了。
時千無奈:“哞哞。”
我本來就是頭牛。
陳牛發現他眼神不對勁,但隻是笑笑,收拾了時千的東西,繼續自己剛剛在忙的事。
時千跟在他身後,看到陳牛把一本本相片翻找出來,打開來看。
照片裡有很多時千,也有很多家裡的合照,見證著日子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回憶也一年又一年地增多。
除了相冊外,還有林南音做的記錄本。
她前些年工作忙,有時候並不能參與陳牛和時千太多的生活,忙碌之餘,會依據多印的照片、剪裁下來的報紙,補上一些她沒能趕上的時光。
看到感興趣的,陳牛就會拿起相機,再拍攝一張照片和剪裁下來的報紙的模樣。
弄得時千很好奇:“哞哞。”
你這半年拍了些什麼啊?說說看唄。
陳牛看著他的蹄子忙碌,搖搖頭:“不給你看。都說了這是晚年回憶錄,至少等你到晚年再看吧。”
先到晚年的,會是他吧。——這個念頭在陳牛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轉而想到人的壽命愈發地長了,又生出兩分信心,他應該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至少,也能跟牽牛花活得差不久吧。
時千無語:“哞哞。”
當初嫌棄我老的人……是你陳某人自己吧。
時千為了自己的好奇心,鬨騰了陳牛好一陣,但最後還是沒有達成目的。又過了些日子,時千都快把這事忘卻。
不給看就不給看唄,反正最後時千總能看到的。
不過陳牛的拍攝還在繼續,他有了新的愛好,開始愛上了記錄生活,也學著享受起來,在一個已經普遍都算年華老去的時間點,變得更為成熟,也仍充滿學習新事物的動力。
時千四十歲的時候,林南音拿到了最為著名的國際大獎,比原本世界發生這件事的時間提前了幾年。
在這之後,大家開始送走許多老人。
王安磊,王思安……大小王都先一步離開這個世界,還有許多時千、陳牛、林南音認識的人、熟悉的朋友、同事,甚至家人。
但即便如此,身陷死亡之中,小家庭也沒有太悲淒。
死亡,已經逐漸是能夠被接受的事了,即便悲傷。
更重要的,還是過好活著的人的每一天。
再後來,時千和陳牛一起看著林南音閉上眼睛。
陳牛大病了一場,穩定三角的崩塌,這次的打擊到了讓他承受不住的嚴重程度,他痛失所愛。
時千想了很多辦法,想跟陳牛擠一張床,上去一隻蹄子,正試圖上第二隻,床就開始搖搖欲墜;拿吃的哄陳牛,但陳牛胃口不好,跟他搶著吃也不香了;時千還裝病騙陳牛,被一眼識破……
隨著時間過去,陳牛才打起精神來,開始整理林南音的一些資料和記錄。
他以垂垂老矣的身軀,用年老後學來的本事,堅持給他的愛人拍攝了一部傳記。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林南音,視角深入,愛意澆灌,種種因素讓林南音的傳記前所未有的成功。
很長一段時間,紀念的白菊都將她的墓碑重重包圍。
時千一度壓力很大,他要是走在後麵,可給陳牛拍不了啊。
跟陳牛說起這事來,老頭子陳牛笑得厲害,露出缺了的牙口來。
“不用,你活那麼久乾嘛。活到最後,就沒有人照顧你了。”陳牛道,“等你走了,我也給你拍。”
也變老的時千看著他:“哞哞。”
可你不是都拍了好多年了?
他們的默契,讓這樣的對話也不必時千動蹄子寫,陳牛就能從牽牛花的眼神中讀懂。
陳牛回答道:“還沒拍完嘛。用現在的話來說,未完待續不太好。”
時千衝他搖頭:“哞哞。”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陳牛也想不到,最後是他和牽牛花的馬拉鬆比賽。
不過隨著一年年過來,時千因為年紀受到全國關注、甚至到後麵受到全球關注後,陳牛就預料到了結果。
當他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躺在病床上,即將閉合雙眼時,從嘴裡吐出一個字。
“牛。”
輕輕的,像是在喊他的牛,也像是在說——牽牛花,牛啊,我還是沒活過你。
時千貼貼他的臉:“哞哞。”
彆擔心我,我對做死鬼有經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