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回到東宮, 已是黃昏之後,她將將進了東籬殿,便見彩雲在門口給她打眼色, 十分擔憂的模樣。
蘇璃清楚,估計是韓湘君來了, 而且還來者不善,恐怕是因為上午自己得罪了他未婚妻的事吧?
她重重的呼吸一口氣, 是福不是禍, 是禍躲不過。走進屋內, 見男人的背影筆直的站在她的書桌前,桌麵上放著一封信箋,正是前兩天尹睿寫給她的那封。
其實她出宮做了什麼遇見了誰,想必韓湘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對於她與尹公子結識之事她也沒有刻意隱瞞, 兩人光明正大交友, 又不是搞什麼曖昧偷情, 何必忌諱他?
蘇璃也不怕, 坦然走過去行了一禮,“殿下什麼時候到的?”
他轉過身來,未等她起身, 手指先捏住她下巴,語氣輕柔但也清冷的問道:“今日做什麼去了?”
他看著她身上的裝扮,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著男裝,容貌也掩飾得很好, 若不是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確實很容易以為麵前的這位就是個男子。
蘇璃緩緩直起身來, 迎著他的目光, 他眸子深沉幽靜,如深冬的潭水,讓人看不清看不透,莫名的生寒。
“我做什麼,殿下知道的。”
她試著淺淺一笑,但下巴被他捉住,這個笑容顯得有些詭異,更像是挑釁一樣。
“既然知道,為何還屢次挑戰孤的底線?”
他的唇線很薄,與尹公子的不一樣,尹公子的薄唇是柔和而性感的,而他的薄唇,卻隻有涼薄之相。
蘇璃掙開他的手,笑了,“殿下的底線是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這個男人,隻是在借題發揮罷了,她與尹公子相見多次,他早不生氣晚不生氣,偏偏等她得罪了未來太子妃而生氣,並借此來興師問罪,還如此冠冕堂皇,著實可笑。
韓湘君看見她眼底的嘲弄,略顯狼狽,稍稍避開的眼神,又問道:“那你說,孤該如何罰你?”
“隨便殿下。”
蘇璃恭順的低著頭,張開雙臂輕柔的靠在他懷中,一副依戀的模樣,“隻求殿下罰輕一些,我怕疼。”
他也順勢摟著她,盯著她頭上的玉冠,沉默了。她今日不管不顧得罪了王暄蓉,王暄蓉找他哭訴了許久,此事,他需要給個交代,給王家一個交代。
韓湘徵生母高貴妃,深得聖寵,再加上背後有高家的勢力支持,朝中人人暗中觀望,他此時還不宜得罪王家,且急需王家勢力的支持,因此,恐怕隻能委屈她一段時日。
思忖良久,他緩緩說道:“那就罰你在崇華殿門口跪一個時辰,再禁足一個月可好?”
“好,多謝殿下輕饒。”
......
翌日。
正午午時,蘇璃果然如約而至,她一身水藍素宮段雪長裙,款款走到崇華殿門口,朝裡拜了拜,大聲道:“殿下,我來領罰了。”
隨後,在台階上跪了下來。
此時正是一天中太陽熾烈之時,彩雲站在一旁看著她家良媛跪得額頭冒汗,心疼不已。悄悄的用袖子給她扇風,“良媛,您還好嗎?疼不疼?”
蘇璃朝她眨眨眼,笑道:“彆擔心,墊著棉花呢,不疼。”
她膝蓋上綁著棉布,是昨晚彩雲臨時給她做的,這會兒跪著除了熱了點,腿麻點,其他都還好。
可彩雲卻不放心,彆看她家良媛一副輕鬆的模樣,實際上心裡在意著呢,殿下為了王家小姐而當眾這般責罰,往後若是其他新人進宮了,肯定得拿這事來嘲笑到良媛頭上。她昨晚睡在外間都聽見了,良媛一整夜都在翻身,恐怕也是因此事睡不著呢。
這會兒,良媛越是笑得輕鬆,她越是心裡難受。
眼下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頭頂上的太陽越來越大,照這麼曬下去,得病了可如何是好?彩雲試著拿袖子往蘇璃頭上遮擋,但被廊下的人咳了一聲。
蘇璃看過去,正是蘭英,她端著茶水正準備進殿內,眼睛卻是不屑的朝這邊看著。蘇璃揮開彩雲,“你彆在這杵著,你這點袖子能遮什麼,反倒是讓人看見了還以為我不誠心呢,到時候又加重責罰了怎麼辦?”
彩雲也擔心了,“那.......我不遮了,就站這兒陪您吧。”
蘇璃嫌棄,要攆她走,“你去廊下站著吧,彆在這,當丫鬟何必這麼死心眼?我又不會給你加月錢。”
彩雲也笑了,“那您適當加一點唄,做主子的也彆這麼摳門。”
“你走不走?”
“不走!”
“告訴你,沒月錢加你啊。”
“不加就不加吧,平日多給奴婢賞些就好。”
“我就知道你平日表現的忠心耿耿,原來是打著這主意呢,這個壞丫頭。”
兩人的對話傳進了殿內,韓湘君手上拿著卷宗,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他閉著眼靠在椅子上,細細聽著。
“殿下?”
蘭英喚他,將手裡的熱茶放在案桌上,隨後又問道:“已經是午飯時辰了,可要現在擺進來?”
他沒睜開眼,揮了揮手,讓她出去。
蘭英心下不甘,她跟了殿下這麼多年,此時他是何心情,她自然清楚,無非就是為跪在外頭那個女人擔憂罷了。
一個低賤的妓子而已,憑什麼能得殿下如此眷顧?
可再不甘,她也不敢多嘴置喙,隻得端起已經冷了的茶,輕輕的退了出去。走了幾步後聽到他喚人,羅青小跑著進殿內。
“殿下有何吩咐?”
“她怎麼樣了?”
“蘇良媛還跪著呢。”
“她可覺得累了?”
“似乎......沒有,蘇良媛跪的端正筆直,還與婢女有說有笑。”
有說有笑......
其實他知道,這個女人骨子裡就是個倔的,此時她越是笑得歡,恐怕心裡已經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但他也不能心軟,這次就當給她個教訓,往後行事收斂些,並不是何時何地,他都能對她無條件縱容。
之所以讓她午時跪在崇華殿外,也是想做給景陽宮的那位看看,一個侍妾而已,威脅不到她王家,往後也無需揪著一個侍妾打壓。此舉一來是給王家一個交代,二來,也是為了護她,可外頭的那個小女人並不清楚他的用心良苦。想必這次罰跪過後,自己再想親近她,恐怕難上加難了。
他兀自苦笑。
從她跪下來到此刻,自己竟沒半點心思處理庶務,心裡也煩悶不已,索性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隔窗看著外頭。
蘇璃跪了多久,韓湘君便看了多久,直到漸漸日上中天,直到她漸漸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他的心驟然擔憂起來,想飛快奔出去將她抱起,然而才走了兩步又生生忍住。若他此時出去,之前的一切就白費力氣了。
因此,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倒在地上,她的婢女跪在一旁哭,無人敢上前幫扶。
羅青走進來,見殿下站在窗前,愣了一瞬,隨後請示道:“殿下,蘇良媛暈過去了,可還要繼續讓她跪下去?”
他突然惱火起來,轉身大發雷霆,叱道:“還跪什麼跪?沒見人暈了嗎?快讓人抬回東籬殿去!”
“是。”
羅青唬了一跳,心驚膽顫,趕緊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