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一直靜靜坐在床邊,在黑暗中盯著寶意的陳氏對冬雪微微一笑,開口道:“剛剛進來的時候外麵的天還亮著,不知不覺就黑了。”
她進來的時候天還沒黑,現在闔府都點燈了,那意味著她在床邊坐了多久?
寶意不寒而栗。
在今日之前,要是見到陳氏這樣關心自己,注意力全放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寶意都是欣喜的,感到安全的,可在那真實的夢境之後,再看著陳氏,她就隻感到無儘的恐懼。
搶走玉墜的人是姐姐,但真正令寶意失去身份的,是她。
而且自己一死,陳氏就那樣輕描淡寫地說找到了自己的屍首,寶意不敢去想那些山賊是真的那麼巧堵在了自己出嫁的路上,還是有什麼人故意安排讓他們找上了她。
被她當成親生母親的人,都可能是欺騙她毀掉她人生的真凶,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
冬雪不知道寶意心中的恐懼,端著粥走過來,見她這樣縮在床角不說話,還以為她是不舒服。
剛想開口問,就聽陳氏說道:“這孩子剛剛又做夢,嚇著了。”
寶意擁著被子,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瑟瑟發抖。
可惜陳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麼夢,幸好陳氏不知道她做的是什麼夢。
冬雪把粥碗放在旁邊的凳子上,也坐到床邊來,伸手要去探寶意的額頭,擔憂地道:“又做噩夢嚇著了嗎?”
寶意不敢說話,在陳氏的注視下任由冬雪探了探自己額頭的溫度。
陳氏看著她們倆,溫和地道:“方才我探過了,沒有再燒了。”
聽著她的聲音,寶意咬住了口腔內壁,努力地不讓自己的恐懼顯現出來。
所幸在陳氏看來,她經曆了在雷雨交加時被困在屋頂上的事,醒來會害怕發抖也是正常的。
“沒事了。”冬雪輕聲道,又像昨夜那樣安撫地拍著寶意的背,“沒事了寶意,都過去了。”
雖然陳氏為了在府中立足,平時看上去對寶意很是嚴格,待誰都好過待這個女兒,但她到底還是寶意的親娘,在這種時候還是會默默守在她身邊,怕她發燒。
冬雪知道寶意最想要的就是娘親的關懷,陳氏來這裡陪著她,她應該會高興些。
“好了。”見冬雪在這裡,陳氏便從床邊起身,“我在這裡待的夠久了,該回郡主房裡去了,冬雪姑娘替我好好照顧寶意。”
冬雪點了點頭:“我省的。”
在她臂彎間,寶意也抬起眼來,看向陳氏。
站在床邊的陳氏接觸到她的目光,像是被這小動物一般驚慌的眼神觸動了一下。
寶意見她伸手過來,用手中的帕子給自己擦了擦汗,難得溫柔地對自己露出笑容:“寶兒好好的,娘要去忙了。春桃她們已經受罰了,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寶意心中生起了寒意,陳氏的溫柔是為什麼,她知道得清楚。
她這是滿意於自己成功地把真正的郡主教養成了這個樣子,畏畏縮縮,讓人完全聯想不到她才是寧王府的真正骨肉。
這樣一個小丫鬟跟現在的柔嘉郡主放在一起,誰會想到柔嘉郡主是假的,而她才是真的?
寶意越是畏縮,越是被嚇得神經質,陳氏就越是滿意。
她看著陳氏收回了手,轉身從房裡出去,留下冬雪在這裡。到了這一刻,寶意才敢真正地放鬆下來,讓不甘和憤怒重新籠罩了自己。
“好了寶意,來喝點粥吧。”冬雪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轉身去端了小米粥來喂她,卻聽到寶意低泣的聲音。
寶意哭得不甘,哭得怨恨,卻要咬著被角,連聲音都不大敢發出來。
“怎麼了?”冬雪聽她哭頓時又慌張起來,把碗放在床邊,捧著寶意的臉問道,“怎麼了寶意,可是哪裡又不舒服了?姐姐去給你找大夫。”
她說著要起身去叫人,可是寶意卻從被子裡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姐姐彆走……”
寶意閉著眼睛飲泣,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眼中那像厲鬼索命般的怨恨,抓著她衣角的手用力得指節發白,“為什麼……她們要這般對我……”
她問的是陳氏的所作所為,可是並不知道這一切的冬雪聽在耳中,就以為少女是在問為什麼春桃她們要這樣害她。
冬雪歎了一口氣,轉身抱著她,摸著她的頭發:“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做出任何令人不敢相信的事,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同是郡主的人,春桃自認出身高過寶意,在郡主麵前卻比不上寶意受重視,自然感到自己被威脅,做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寶意靠在少女懷中,重複著她的話,揪緊了手中抓住的衣服。
是啊,占據她的身份,成為寧王府的郡主,她們母女能夠得到多少利益?
如果隻是在寧王府的人找去的時候,把寶意還給他們,陳氏所能得到的不過也就是一些錢財,還有跟著回到王府中做下人。
但她把自己的女兒推上了郡主之位,等來的就是潑天的富貴。
想想在那個夢裡,奪走她一切的姐姐治好了受傷的臉,做了皇子妃,日後還要做皇後……
她們母女血濃於水,得了母親費儘心機為她鋪路,謝柔嘉自然也會還她一世尊榮,一世富貴。
相比之下,一個死掉的寶意又算得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寶意:我不能死,要複仇先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