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從見歐陽昭明第一麵開始就怕他。
她見他殺人, 怕的不是他的手段, 而是他的態度。
他殺死那些人,對他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 再平常不過。
現在,哪怕寶意已經是寧王府的郡主了, 她也依然怕他。
這個身份震得住其他人,卻震不了他。
歐陽昭明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緊張, 溫文爾雅地道:“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郡主不如到頂層一敘。”
“好。”寶意點頭,拉著冬雪就想走。
可歐陽昭明又叫住她:“郡主入了寶庫, 卻要空手而回嗎?”
歐陽昭明一問,寶意就握緊了手裡的寶石, 然後說道:“就拿這個吧。”
寶石在金子堆中, 因為看起來像雪球兒的眼睛,所以寶意才去撿了。
歐陽昭明示意外麵的老仆將寶意從庫裡拿走的寶石記下。
那老仆竟像是不需要用紙筆,直接記在了腦子裡。
寶意和冬雪這才從裡麵出來。
又像剛才開門的時候一樣, 老仆重新關上了這兩扇門。
將黑鐵鑰匙收回袖中, 將黃銅鑰匙給了寶意。
這下子, 寶意不敢將黃銅鑰匙再隨便放在小荷包裡了。
可一時間也不知該放在哪裡, 隻好將手上的繩子剪了下來, 把鑰匙掛了上去。
她想起爺爺的腰間除了這以外,看上去好像還有三把, 竟然就這樣掛著到處放。
“好了。”寶意把繩子套回手腕上, 對歐陽昭明說, “大人請。”
歐陽昭明於是擎著火把走在了前麵,聲音傳來,說道:“郡主當心。”
然後便領著她們從這底層離開,又乘上了木廂。
光是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裡,寶意就感到了壓迫。
冬雪更是冷汗濕衣。
等木廂停下,歐陽昭明先出去,兩人肩膀立刻塌了下來。
他們這是來到了最頂層。
歐陽昭明帶著寶意來到他的書房,有人前來送茶,又退了出去。
冬雪站在寶意身邊,見這青衫書生般的俊美公子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本不該在這裡,可是她擔心歐陽昭明對寶意不利。
尤其他們兩個不知還在哪裡見過。
冬雪不得不硬著頭皮留下。
歐陽昭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對寶意說:“郡主剛剛去的,就是霍老的寶庫,那隻是其中一間。”
寶意下意識地道:“隻是其中一間?”
所以說,爺爺在這裡是還有多少個這樣的寶庫,裡麵還有多少這樣的寶物?
歐陽昭明告訴她:“你的鑰匙可以開得了最底下的三個寶庫。”
他說著翻了翻賬本,垂著眼睫對寶意說道,“郡主可知如今國庫中有多少錢?”
寶意仍在剛才的震驚中,條件反射地問道:“多少?”
歐陽昭明抬眼,溫聲道:“折合成黃金,一共是一億三千萬兩,而你剛剛看到的那一部分就不止這個數了。”
冬雪在旁捂住了嘴,怕自己發出失禮的聲音。
她真是完全沒有想到住在那樣的院子裡,穿著那樣樸素的老先生竟有那麼多的錢,而且還隨手就把這些都給了寶意。
寶意因為過於震驚而麻木,耳邊聽見歐陽昭明的聲音在說:“我接手興隆錢莊的時候,用了足夠豐厚的條件,才說服霍老把錢存在這裡。否則的話,這麼大的一筆錢,這天下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讓他存放。”
他說著,從旁邊拿過了一副黃金打造成的算盤,隨手一振。
寶意聽見算珠響的聲音,目光落在其上,隻覺得用黃金打造真是奢侈。
可是再跟那寶庫裡的東西比較,完全就是小巫見大巫。
歐陽昭明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算盤上撥動著,垂目對寶意說:“興隆錢莊的大半運轉都是由霍老寶庫裡的東西支撐的,任何人拿這鑰匙過來,都可以從興隆錢莊把這些錢全部提走。”
寶意想象了一下,要是全部提走,就算是折合成興隆錢莊最大麵額的銀票,也要裝滿幾箱。
歐陽昭明說:“但是我不建議你這麼做。”
寶意原本也沒想這麼做。
可聽他這麼說,寶意就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歐陽昭明一振手中的算盤,把這些算珠撥回原位:“要是郡主把底下的錢都拿走,興隆錢莊就會無法運轉,整個北周也會受到影響。退一萬步講,就算郡主要拿這麼大一筆錢去做些什麼,也要先提前幾日通知錢莊,好讓他們有所準備。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像霍老一樣,繼續把這些財寶留在這裡。”
寶意等著他的後麵的話。
果然,歐陽昭明抬起了眼眸,繼續說道:“我是這興隆錢莊的大東家,霍老就等同於二東家,你拿到他的鑰匙,也就是繼承了他的一切。這些財富放在這裡不動,每年興隆錢莊都會給你四百萬兩的分紅。”
“四百萬兩白銀?”寶意被這個數目驚到。
“不。”歐陽昭明卻輕笑一聲,仿佛在笑她的無知,“四百萬兩黃金。”
房間裡徹底無聲。
也就是說,寶意拿到了黃銅鑰匙。
就算不去動這裡麵的財富,每年她也會收到四百萬兩黃金的分紅。
這樣的財富增長,這樣的回報,隻有由歐陽昭明坐鎮的興隆錢莊才給得出。
難怪爺爺會把錢都放在這裡。
寶意在震驚中忍不住又想,可爺爺這麼有錢,為什麼卻獨自一個住在靈山寺的後山上,不請人照顧他呢?
歐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開口道:“郡主一定是好奇,為什麼霍老有這麼多錢,還無人在他身邊照顧,要去靈山寺後山住?我原本也是派了人到他身邊去伺候,隻是他都不要,我便把人撤回來。”
寶意忍不住皺眉:“大人既然知道他身體不好,他說不要人,你就沒有暗中派人去看著?”
歐陽昭明身邊什麼人沒有?連帝王的朝臣都不一定能多過他。
那麼多人想要他的命,那他身邊像白翊嵐那樣的影衛肯定也培養了很多。
怎麼就不能派個在靈山寺守著?
這樣的話,爺爺在院中間暈倒就不會無人發現,要等到她來才看到了。
歐陽聽到她的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他說:“郡主可知,霍老與我有過約定?若他身死,死後又無人持鑰匙來,這些留在興隆錢莊的財富便由我處置。既然是這樣,我為何還要讓人盯著他,不讓他死?”
寶意聽著歐陽的話,隻覺得此人真是心狠乖戾又無常。
再一想到如今是自己拿著鑰匙,總感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像那日在靈山寺的院子裡那些無形卻鋒利的絲線一樣,能夠勒住自己的喉嚨。
她強自令自己不在他的注視下露怯,開口道:“如今爺爺身邊有我了,爺爺自己的身體也要大好了。”
“那便好。”歐陽昭明似乎對這件事不在意,問她,“所以郡主是要將這些錢全部取走,搬回寧王府去?”
寶意忍住了一個寒顫,勒令自己毫不後退地望著他:“今日隻是來看看,暫時先不取。”
“好。”歐陽昭明點頭,又問,“那日後這分紅,是送到寧王府上去?”
寶意聽他字字不離寧王府,仿佛是在拿著王府要挾自己,背上一片冷。
她隻能硬著頭皮道:“定個日子,我會派人來取。”
冬雪在旁,已經完全僵住了。
寶意說完,覺得自己再撐不下去,便從桌前站起了身:“大人,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她說著,轉身拉過冬雪就要從這房間裡離開。
歐陽坐在桌後,唇邊噙著一抹情人般的微笑。
寶意聽他的聲音溫文爾雅地響起:“來人,送一送郡主。”
從這興隆錢莊出來,冬雪腿都軟了,一上馬車,就簌簌地發起了抖。
寶意對著趕馬車的小廝道:“走快點。”
然後才對冬雪說:“姐姐,沒事吧?”
“沒事。”冬雪望著她,心有餘悸地道,“這歐陽太尉真是令人害怕。”
明明長著那麼好看的臉,可是像傳聞中一樣喜怒無常。
冬雪忍不住問道,“郡主是如何認識他的?”
寶意沒有將靈山寺那場屠殺告訴她,隻說道:“不過就是偶然遇見的。”
冬雪見她不願多說,想著原本以為得到那寶庫裡麵的東西是件好事,可是一看外麵還有這麼一隻鎮守的惡龍,頓時就不想再來這深淵裡一趟。
馬車去了煙墨閣,寶意也沒有心情逛,隻要小廝去向閣裡說了要來取霍老訂的紙。
那煙墨閣的夥計一聽便點頭,竟讓人裝了一馬車的紙跟著寶意走。
寶意掀了簾子,見了這麼一馬車的紙,還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