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又同謝臨淵交好,自幼便常在寧王府中出入。
於是也同叫成元帝的親兄弟一般,叫他一聲“王叔”。
“嗬嗬,四殿下。”寧王掩飾地笑了一聲,“回來了?”
“是,王叔。”蕭璟站直了身,在燈籠的光暈中整個人挺拔如修竹。
這般俊美,這般自持,果然是城中閨秀都暗暗愛慕的四皇子。
寧王望著這自己看著長大的子侄,依然心虛。
他乾咳一聲,道:“陛下此刻正在禦書房裡跟太尉商議江南水災的事,殿下來也是為了今日在城外安置災民的事吧?”
見蕭璟點頭,他便立刻說道:“那正好,殿下去吧,王叔要先回去了。”
說完,寧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從他麵前離開了。
蕭璟的聲音傳來,在背後說道:“恭送王叔。”
真是看著蕭璟這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寧王就覺得對不起他,可誰知道你父皇那麼坑,一個兒子都能賣三四遍呢?
禦書房裡。
成元帝聽了歐陽昭明今日做的安排,這下水患的事算是遠近都已經安排好了。
那些聚集在城外的災民有自己的兒子帶著軍隊去給他們搭建棚戶,糧食的事又有寧王操心,總算是解決了燃眉之急。
成元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想到之後治起水來,多得是地方要用錢,這是他最擔憂的事。
國庫現在可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
他想著,看向自己的股肱之臣,才要問賑災的銀子該如何找,就聽歐陽昭明說道:“今日臣來,還有一件事要稟告陛下,興隆錢莊的二東家找著繼承人了——”
“……”
成元帝自然知道他們興隆錢莊作為隱然的國庫,是由什麼支撐起來的。
一聽到這話,他臉都要綠了——難道他們好不容易搞起來的隱形國庫也要被搬空了嗎?那山腹裡的錢都要被提走了嗎?!
“朕——”成元帝咬著牙,猶豫著要不要動用帝王的威壓讓對方先彆動提錢的心思,就聽歐陽昭明說完了後半句:“是陛下前兩日新封的永泰郡主。”
成元帝:“嗯……嗯?”
他坐在桌後,一下子抬起了頭,望著歐陽昭明問道,“真的?”
真的這麼巧?謝衡才認回女兒,他的女兒就繼承了那筆錢。
見歐陽點頭,成元帝欣喜,她這封號又是自己剛費儘心思給她擬的,那豈不就是自家人了?
歐陽昭明看著帝王這滿臉喜色,拋出了更讓他高興的一句話:“永泰郡主還說,今年的分紅就不必送到她手上了,讓臣替她捐了拿去賑災。”
“好!”成元帝一拍桌子,“太好了!”
當爹的為朝廷排憂解難,當女兒的給帝王雪中送炭!
成元帝都開始想著要怎樣豐厚地封賞寶意了。
錢財她用不上,繼承了那筆錢,她現在就是他們北周最有錢的郡主,但給她榮耀又不需要錢。
歐陽昭明唇邊噙著笑意,眼眸觀察著成元帝的神色,提醒道:“陛下,郡主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臣說要把分紅送到她府上去她都不願意。陛下要是想封賞她,回頭還是要尋彆的理由比較好。”
成元帝被這麼一提醒,剛要開口問該用個什麼理由比較好,就聽見外麵傳來了兒子的聲音。
蕭璟一撩下擺跪在外麵,開口道:“兒臣求見父皇。”
成元帝反應過來,對侍立在一旁的內侍說道:“去讓四皇子進來。”
那內侍便出去迎了蕭璟進來:“殿下請。”
蕭璟起身,進了禦書房,就見到果然同寧王說的一樣,太尉在這裡。
他同看起來十分高興的父皇彙報了今日在城外的進展,又說起了寶意跟柔嘉在城外搭建粥棚,親自給災民施粥的事。
“真有此事?”成元帝聽著,心中又是一喜。
他才在想著要找什麼由頭來嘉獎寶意呢,這不是剛要瞌睡兒子就遞上了枕頭?
“是。”蕭璟雖不知父皇為什麼這麼欣喜,但是也把今日發生的意外同父皇彙報了。
成元帝聽了,臉上的喜色褪去。
他沉聲問道:“永泰郡主可有受傷?”
歐陽昭明在旁,神色也是稍稍地凝重了幾分。
蕭璟道:“永泰郡主不曾受傷,隻是受了些驚嚇。那馬醉木兒臣也已經命人去查看過了,確實是寧王府看馬的人一時不察讓馬誤食了,並非人為。”
他一邊說著,一邊對歐陽昭明微微頷首。
成元帝心道,這沒受傷就好。
他又問了兒子一些其他細節,這才讓兒子跟重臣都下去,準備著手來以這布粥賑災為由頭,再給以寶意嘉獎。
蕭璟跟歐陽昭明從禦書房裡退了出來。
歐陽昭明問他:“殿下確定這是意外,不是人為?”
蕭璟道:“我可以確定不是。”
歐陽昭明眯起了眼睛。
這虛虛實實,他以為對方會來的時候,對方卻不來。
不管怎麼樣,他都對蕭璟說:“接下來的幾日,還請殿下要再小心為上。”
“我明白。”蕭璟點了點頭,問他,“太尉可知父皇為何如此高興?”
歐陽昭明一笑,說道:“賑災的事情有了眉目,陛下高興也是正常的。”
這新任財主是他親封的郡主,又被他的親兒子所救,這以後要錢就簡單了,成元帝如何能不高興?
-
寧王府。
寧王一回來,就聽到今天在路上發生的意外,自然又急急地叫寶意來。
寶意才剛洗漱完,穿好衣服準備去同祖母請安,聽見父親要見自己,隻好先去了母親院子。
寧王把女兒從頭到腳好好地看過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心中氣憤難消,隻對王妃說道:“那些懈怠的人,都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寧王妃勸慰道:“他們都已經領了罰了,最重要的是魚兒沒事。”
寧王拉著女兒的手,見到在她的手腕上露出來的淤青。
他不用看都知道在女兒的袖子底下肯定有更多這樣的傷。
寧王於是說道:“爹這裡有上好的藥油,你拿回去好好地擦了,這淤血過兩日就會散了。“
“是。”寶意乖巧地道,“謝謝爹。”
寧王望著她,說道:“你剛剛是要去哪裡?”
寶意說道:“我怕奶奶聽了這消息擔心,正要去給奶奶請安。”
寧王一聽她剛遭逢意外,心裡卻記掛著祖母,心中欣慰。
他轉念一想,說道:“爹陪你一起去吧。”
寧王這才剛回來,還未用膳,卻陪著寶意一起來到了寧王太妃院子裡。
寧王太妃已經聽了路上出事的消息,也知道寶意沒有傷到,隻是此刻見了他們父女倆來自己院中,還是把寧王責備了一通。
這管馬的下人不用心,差點令她的孫女受了傷,就是他這個當父王的不好。
寧王挨了母親的罵,倒也不惱,隻陪著小心,應著“是是是”。
他在這裡坐了片刻,等看著母親氣消了,才起身回院子,留下寶意在這裡陪寧王太妃。
寶意被召到了祖母身邊,太妃拉起了她的袖子,看著她身上撞出來的傷。
不等祖母開口,寶意就說道:“奶奶,這傷也就看著嚇人,其實不疼,而且爹也給了我藥,回去隻要擦一擦就好了。”
寧王太妃放下她的袖子,說道:“你啊,永遠是疼也叫不疼。”
光是聽他們說都那樣凶險,如何會不疼?
寧王太妃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受了傷,那柔嘉如何?”
寶意聽著祖母關心柔嘉,也沒有心生嫉妒,隻是說道:“姐姐沒事,她在另一輛馬車上,誤食馬醉木的隻有我馬車上套的那匹馬。”
可寧王太妃問起柔嘉,卻不是因為關心。
這最初去布粥賑災的想法就是柔嘉提出的。
寧王太妃一聽到路上寶意出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難道是柔嘉動了什麼手腳?
柔嘉完全有能力也有動機,讓寶意吃這樣的苦頭。
可聽完詳細的內情,又確實不是柔嘉做的。
寧王太妃才稍稍放下了心,卻沒有完全放下警惕。
她站在佛堂前,對張嬤嬤說:“柔嘉這一手現在是讓寧王跟王妃都對她的惡感全消了,等到這賑災的義舉被皇帝一嘉獎,就算她沒了郡主的身份,也一樣能翻身。”
她做回寧王府得寵的養女,隻要用心,處處都能壓著寶意這個剛認回來的嫡女。
太妃歎息道:“寶意這孩子,不是她的對手。”
柔嘉若是沒存害她心還好,可要是真對她下手,寶意怕是沒有還手之力。
寧王太妃想著,伸手撫過孫女的頭發,問道:“寶意告訴祖母,在你眼中柔嘉是個怎樣的人?”
她知道孫女在到孫子院子裡去之前,是在柔嘉的院子裡當值的。
寶意有些意外地道:“奶奶為什麼這樣問?”
可是太妃隻要她說,寶意於是說道:“姐姐從前性情不壞,就是有些驕縱,跟現在的這個她很不一樣。”
現在這個柔嘉仿佛剝去了所有的鋒利,隻留下無害,似乎格外替人著想。
正因為這樣,所以讓寶意感覺不對。
柔嘉心裡有善,但不應該這麼多。
她說:“遭逢大變,會讓人不一樣,但不會讓一個人徹底變成了一個人。”
寧王太妃聽了她的話,有些意外地看了張嬤嬤一眼。
張嬤嬤知道寧王太妃對柔嘉的看法,也知道她對寶意的擔憂。
聽了寶意的話,她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們郡主也不是完全善良無察的,她有一雙善於識人的眼睛。
“你看得沒錯。”寧王太妃收回目光,對寶意說,“柔嘉不像她在你父母麵前表現的那樣單純無害,若是她在你麵前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機,反倒說明她沒有偽裝。可她要是在你麵前隱藏了真正的一麵,寶意,你就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