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回到院子裡, 鶯歌跟畫眉已經準備好了熱水。
她們笑盈盈地迎上來,卻見寶意今日像是興致並不高, 於是停下了腳步。
正想著這是要不要自己進去服侍, 就看到冬雪朝他們輕輕地揮了揮手, 兩人便會意地退了出去。
屋裡就隻剩下寶意跟冬雪。
寶意沐浴的時候不需要有人在旁服侍, 但今日她要先洗發。
她站在這水汽繚繞的房中, 儘管現在還是夏天,但是這浴桶裡準備的水卻頗為熾熱。
她抬手, 由冬雪替她脫去了外衣,又將頭上的發飾都拆了下來,接著在這桶旁邊放著的特質的榻上躺了下來, 那一頭烏發由冬雪的手托著,放在了傾斜的板子上。
寶意躺好以後, 就感到冬雪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水聲攪動,在旁想起。
冬雪兌好了水以後,從旁邊拿起木勺, 舀了水,在寶意的發間澆下。
少女的一頭長發漸漸濕潤,流過發間的水順著木板傾斜而下, 流進了小溝裡。
寶意聽見冬雪輕聲問自己:“水會不會太燙, 郡主?”
“不會。”寶意應了一聲,維持著躺在榻上的姿勢。
她躺下的時候姿勢從來都是十分乖巧, 哪怕是在這樣衝洗頭發的時候, 也是兩隻手平放在小腹上, 眼睛望著屋頂。
冬雪手上的動作不停,用木勺舀水將寶意的頭發徹底打濕以後才開口道:“我聽他們說,今日有人來說媒,柔嘉小姐要出嫁了。”
寶意眨了眨眼睛,說道:“來說媒的這家是外祖母的母家,在臨州,是很好的人家。”
“這不是很好嗎?”
冬雪放下了木勺,伸手去取皂角。
她不明白為什麼寶意看起來不大開懷的樣子。
寶意的一頭烏發打濕以後像極了烏黑的緞子,真是一點瑕疵都沒有。
冬雪讚歎了一聲,在上麵揉搓起了泡沫,然後以指腹貼著她的頭頂,為她輕輕地按摩。
寶意放在身前的兩隻手,拇指互相繞著動來動去,道:“這件事要是成了,那確實是很好。”
不光是對他們好,對柔嘉自己也好。
省得她在這錯誤的心態裡越陷越深,越來越極端。
可是,這前提是能成,以柔嘉的性格,肯定還是要掙紮的。
在這種由不得她掙紮的境地裡,她偏要逆轉。
那在她出嫁之前這段時間,府中隻會生出更多的事端。
偏偏在她議親之前,還有兩個哥哥。
所以說,這其中的關竅就是二哥跟三哥的親事了。
二哥還好,就是命運已經同上輩子不同的三哥,令寶意直發愁。
因為自己的重生改變了三哥的命運,寶意也將哥哥視作了自己的責任。
“姐姐。”她對冬雪說,“我想象不出怎樣的姑娘才能做得了我的三嫂。”
冬雪聽到這裡明白過來,原來寶意不是在為柔嘉出嫁這件事感到不好,而是在想著如何能夠加快她出嫁的速度。
她手上的動作不停,喉嚨裡卻輕輕笑出了聲。
寶意聽見她的笑,抬起眼睛來仰躺著看她,問道:“姐姐笑什麼?可是有法子了?”
冬雪道:“我哪有什麼法子。”
她的手指這樣輕輕地按摩在寶意的頭皮上,讓她十分放鬆。
從前在柔嘉的院子裡,她們洗頭的時候也是這樣互相幫忙。寶意那時候沒有得到過陳氏的疼愛,所感覺到的這種近似親人、母親的溫柔都是由冬雪這個姐姐給她的。
“我隻是想起我的哥哥。”冬雪說道,“他的親事不是也一直沒有著落?這還是在靈山寺那回,我們見到他撞上了我嫂子。所以我想,靈山寺這麼靈,你苦惱的事多半機緣也是落在上麵。就算不是,也可以等秋狩之後去趟靈山寺,找空覺大師求一簽,讓他指點迷津。”
寶意眼睛一亮:“好!”
冬雪見著她這反應,怔了一下,她隻是隨口說的,寶意卻真把這個當成解決的法子了?
見寶意還激動地差點要起身,冬雪忙把她按了下來,說道:“彆動,還洗著頭呢。”
寶意“哦”了一聲,又躺回了榻上。
她感到冬雪的手指從自己發間撤離,接著又有水聲。
那木勺舀的水澆上自己的發間,將那些泡沫都衝走。
空覺在解簽這方麵,確實還是有些造詣的。
若是真的不知這些事情都落在什麼地方,去問問他也好。
而且這不過是寶意自己的法子,在可靠的祖母跟外祖母眼中,肯定已經看好了孫媳婦的人選。
不管是誰來操心都好,都輪不到寶意這樣還沒出閣的小姑娘來操心。
安了心以後,寶意便問起了冬雪的哥哥跟嫂子現在如何。
冬雪前些日子才回了家一趟,便一邊為寶意衝洗頭發,一邊同她說起了自己的哥哥嫂嫂成親之後如何和睦。
寶意聽得高興,這是她重生以來做的第一樁事情。
能夠有這樣的好結果,正證明了她得到這個回到人間的機會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