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擔憂沉沉地墜在她心裡,直到見三哥同幾個大人從園外進來,才放了下來。
謝易行走在他們身邊,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顯得神色有些陰沉,但卻毫發無傷。
寶意於是加快了腳步,追上了容嫣公主。
容嫣穿過花園的速度非常快。
寶意不過落後她兩步,也很快來到了亭子前。
圍過來的除了她們、謝易行和那幾位重臣之外,其他人都被隔絕在外。
歐陽昭明把叫人把大棋士抬來的時候,已經令人去找了禦醫。
此刻,三名當值的太醫正在從園外匆匆趕來,肩上背著藥箱。
容嫣停住腳步,寶意在她身後也跟著停了下來。
大棋士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刀。
寶意見到從那傷口溢出來的血把他的衣裳都染紅了。
唯一慶幸的是,這把刀隻是穿過了前胸,沒有從他背後透出去。
在她身前,容嫣公主看清大棋士身受重傷,卻沒有就此斷氣的時候,緊繃的神色才鬆弛了一些。
她帶著使團來南齊,卻出現這樣的意外,要是大棋士在這邊身亡,他們就是帶著一個活人來,回去的時候卻是要帶著他的骨灰,那會是一個非常大的麻煩。
禦醫終於小跑過來了,三人來到成元帝麵前,先下跪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快。”成元帝立刻讓他們起身,在這個時候還行什麼禮,“快先去看看大棋士。”
“是。”三名禦醫連忙站起身。
他們圍到了躺在地上的大棋士身邊,一人把脈,一人伸手探向他的脈搏,另一人則在翻看他的眼睛,又檢查了一番他的傷口。
一番動作之後,最年長的那個禦醫對著成元帝說道“回稟陛下,大棋士中的這一刀雖然凶險,但是沒有傷及心臟,隻是拔刀之時若是止血不及,也很可能危及性命。”
眾人聽著他的話,看向在地上躺著,胸口微微起伏的大棋士,都覺得現在沒有死,竟然拔刀之後不一定能夠活下來嗎?
成元帝肅容道“朕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用什麼藥,都一定要把大棋士救回來!”
三名禦醫都道“臣自當儘力。”
隻是在此處不好拔刀,還是要把大棋士轉移了地方,再進行下一步。
他們商議著如何分工,讓自己的學徒去煎了吊命的參湯。
而歐陽昭明則命人繼續在四處搜索凶手的蹤跡,這萬壽園想要進出也不是那麼的容易,那行凶之人定然還在園中。
成元帝又看向容嫣公主,對她說道“公主放心,大棋士會安然無恙,朕也會給東狄一個交代。”
從頭到尾,成元帝在眾人麵前都是一個隨和的、得過且過的皇帝,此刻一開口,一言九鼎的帝王威嚴展露無遺。
容嫣公主目光定在大棋士身上,似是被他這般遇刺氣得發抖。
聽見成元帝的話,她抬起頭來看向他,說道“我自是相信陛下想要給我們一個交代,隻是我們東狄的大棋士在皇宮中遇刺……”
寶意見她一邊說著,一邊調轉了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像是要從他們之中找出凶手。
她說,“我們懷著朝賀的誠意來,卻糟此無妄之災,我想知道究竟是誰對我們東狄有這樣大的仇恨,要出手傷夏先生。”
歐陽昭明見著她的舉止,挑了挑眉“公主的意思,可是在懷疑行刺大棋士的人就在這裡?”
“不錯。”容嫣公主也沒有要遮掩的打算,她銳利地道,“大周先前有那麼多位大人都敗在夏先生手下,就是對先生心懷怨懟也不奇怪,在其他人眼中,我們先生也是羞辱大周的存在吧?”
她說著,再次看向成元帝。
成元帝聽她說道“容嫣想問陛下,若發現這行刺之人是在陛下的臣子之中,陛下會不會為他們遮掩?還是也會給我們一個交代?”
她這樣咄咄逼人,本來應當令眾人感到十分冒犯。
不過想到現在受刺的是他們東狄的大棋士,是他們使團中的重要人物,而且他是在這萬壽園中遇刺,有人敢對他動手,就同樣敢對東狄的其他人動手。
這自然也包括容嫣公主在內。
她的生命安全沒有保障,會像現在這般激動,那完全事情有可原。
成元帝沉聲道“朕的臣子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退一步說,若是他們做了,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朕自當嚴懲,不會放過。”
有他這句話,容嫣公主看上去像是稍微放心了些。
寶意見她低頭又再次看向大棋士,卻看到大棋士像是恢複了意識,掙紮著要醒來。
“先生——”她立刻走上前,在他身旁蹲了下來,抬手按著他的肩膀,沉聲叫他,“先生!”
在眾人的注視下,大棋士的睫毛動了動。
他辛苦地皺著眉,非常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卻始終差了那麼一把勁。
容嫣公主蹲在他身邊,似是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了一個藥瓶,拔開瓶塞就要遞到他鼻端。
旁邊看著的鎮國公立刻出聲道“容嫣公主這是要做什麼?”
她剛才還在懷疑是他們的北周朝臣動的手,現在又想這般隨便用藥,是不想要大棋士的命了,好徹底栽贓在他們大周身上嗎?
容嫣公主朝著聲音來的方向一轉頭,望著鎮國公冷聲道“這是我東狄密藥,能夠刺激昏沉的人清醒,於其他並無影響。”
若是此刻大棋士毫無知覺,她也不需要用這個,但眼下他若真的醒轉,不就能指認究竟是誰捅了他這一刀了?
歐陽昭明道“鎮國公,容嫣公主自有分寸。大棋士當胸中了這麼一刀,對方從正麵朝他發起攻擊,他在倒下之前說不定已經能看清了凶手的臉。”頓了頓,他又道,“東狄秘藥神奇,若是能夠讓大棋士有片刻清醒,指認凶手,也能儘快解除了憂患。”
眼下這個情況,他出聲就等同於是成元帝的態度了,因此現在站著的就沒有人再阻攔,那些原本想過問容嫣手中拿著的是什麼藥的太醫也都束手在一旁,看著這黑發藍眸的少女將藥瓶湊到了跟昏沉相鬥想要醒來的大棋士鼻端。
寶意在旁看著,見到大棋士吸入這瓶中的藥粉以後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藥效強勁,他的眼神漸漸清明。
見他恢複意識,容嫣立刻撤開了瓶子,握著他的肩膀道“先生,是我,是何人傷了你?”
“公、公主……”
大棋士聽見容嫣的聲音,似是認出了在麵前這樣望著自己的少女是誰。
寶意見他動了動嘴唇,想要發出聲音,可是卻聲若蚊呐,就算是憑自己的耳力也聽不清。
容嫣連忙說道“先生不必說,隻要看。”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看向四周,“在這裡找一找究竟有沒有傷了你的那人,隻要找出來,大周的陛下不會放過他,我們東狄也不會放過他。”
她說著往旁邊退開,讓大棋士能夠在這短暫的清醒裡看清這周圍站的都是什麼人,好指認凶手。
眾人見著大棋士的目光朝著自己過來,雖然他們沒有做什麼,但是觸到他這目光的時候,都覺得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這位出身自東狄的大棋士在他們北周的皇宮中受了暗算,他現在雖然因為失血虛弱,可是因為有了那東狄秘藥的刺激,讓他精神恢複,目光中帶著的銳意也讓人不敢逼視。
被他跟容嫣公主的目光掃過,眾人心中原本篤定同僚與諸人不會這樣做,可是此刻心中就泛起了波瀾,想著凶手真的是自己身邊的人嗎?真的像容嫣公主說的一樣,是他們中有人因為覺得大周國體受辱,所以對著大棋士下了狠手?
歐陽昭明等著他們對凶手的指認。
大棋士一倒下,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就是方才那個匆匆忙忙跑過來通報的小太監。
歐陽昭明剛才已經讓人將那小太監拘了起來,剛才他去查探現場的時候,正是提了這小太監在身邊,聽他說是如何發現大棋士倒下的。
歐陽昭明原本以為大棋士是在那個安排好的院中遇刺的。
若是如此,他獨自在房中,外麵有侍衛守著,凶手不可能從正門進去,隻能是從其他方向突破。
要那樣悄無聲息地潛入封鎖的房中,這樣傷了他還不鬨出任何動靜,是十分困難的事。
可他一問,這小太監卻說“奴才、奴才是在更衣的處所見到大棋士的。大棋士原本是進了院中,片刻之後又出來了,然後詢問了更衣的地方在哪裡。”
小太監被這樣押著,像犯人一樣,而且審問他的又是歐陽大人,更令他兩股戰戰,滿頭虛汗。
他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情,對著歐陽昭明不稍有隱瞞“那院中原本也備有可以讓大人解手的恭桶,可是大棋士大人似是覺得那會使得院中空氣汙濁,不宜凝神清心,所以讓奴才帶他去了附近的更衣之地。
“奴才把他帶去以後,大棋士說不需要奴才在外頭伺候,奴才想著他這是不許有人在近旁,於是就走到了外頭。那更衣之地就隻有大棋士一個人在,沒有見著旁人過去,奴才在外麵站著的時候,也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歐陽昭明問“那你後來怎麼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