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慶平將她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肩膀上, “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我知道。”
光是李來娣幫著李大寶禍害姑娘這一條,就讓杜月蘭對她完全沒有好感。
“五丫頭,你大哥他們回來了吧?”
院子裡傳來溫大姑的聲音。
“回來了, ”溫慶美剛要喊溫慶平他們,溫慶平就先從廂房出來了。
“姑。”
溫大姑笑眯眯地說道:“我家的雞蛋攢好了, 是現在給你送過來, 還是等你走那天給你?”
“我走的那天吧,早上我過來。”
溫慶平說。
溫大姑為啥對他這麼好?還不是因為他能幫著“銷”一點家裡的東西,攢點家用。
當然溫慶平也不是白給“銷”的, 他跑車的時候拿到大城裡“銷”也能賺一些。
“行,”溫大姑笑眯眯地離開了。
杜月蘭把之前伯娘給的鞋麵拿出來,坐在廂房門口做鞋, 溫慶美湊過來看。
“會嗎?”
杜月蘭隨口問道。
這個年代, 自己做鞋做衣服是常有的事兒。
她十歲開始就跟著杜母學這些了。
“不會, 娘沒教。”
溫慶美說。
“不學也好, 以後有本事了, 就自己買已經做好的。”
杜月蘭笑道。
溫慶美也笑, “嫂子, 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不管是針線活,還是做飯,你都是出了名的好。”
“都是彆人傳的,到底怎麼樣我自己心裡還是有數, ”杜月蘭說。
“那怎麼樣才能被人傳呢?”
溫慶美嘰嘰喳喳地問了好多問題, 杜月蘭也很耐心地為她解答,一直到溫慶平進灶房做晚飯時,杜月蘭才收起裝有針線的竹籮兜。
三人做飯倒是快, 溫母他們回來洗了手就能上桌吃飯了。
“昨天你們是去潘家幫忙了?”
溫父問道。
潘紅英的事已經傳開了,溫父可比溫母要聰明,想到潘家和杜家在一個生產隊,那老大他們回去隻能是去潘家。
“對,”溫慶平點頭,“都認識,家裡出了事,能幫一點是一點。”
“也是可憐,”溫母得知潘紅英的事時心裡也不是滋味,“剛生呢,就被丟了,她怎麼受得了?”
她也是失去不少孩子的人,將心比心,十月懷胎,要是生下來沒活成還算能接受,被婆婆和丈夫丟下河,那……
杜月蘭看了她兩眼,發現她確實說的是真心話,本想著這人到底還有幾分良心,結果對方下一句話就讓她差點翻了個白眼。
“所以啊,還得生兒子!四丫頭,五丫頭,你們可得記住,以後嫁人了,生兒子就是你們的頭等大事。”
“什麼年代了,還重男輕女呢?這可要不得,屬於封建思想,”溫慶平直接打斷她的話,“擱在外麵是要被□□的。”
“我在家裡說,又沒出去說,”溫母嘀咕著,“而且誰家不重男輕女?麵上都虛偽地說男女一樣,但其實愛兒子的多得很!”
這確實是實話,但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其實隻要是我的孩子,男女都無所謂,”溫慶強有些羞澀地表示。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老子還想著你們給我老溫家開枝散葉呢!”
溫父急了,瞪著溫慶強就開始罵。
“瞧瞧你們二伯家,子孫多,湊在一起吃飯也香!”
“人家養得起,”溫慶平淡聲說,“咱們家,要不是把我要回來,怕是頓頓都喝稀粥。”
這話讓溫父的臉一陣紅一陣黑。
溫母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杜月蘭,趕忙道:“吃飯吃飯,哎喲今天這野芹菜嫩得喲,五丫頭,你在哪兒找的?”
後麵溫父一直黑著臉沒再說話。
等溫慶平他們收拾好回廂房後,他才在堂屋小聲罵。
溫慶嬌拉著妹妹回了房,溫慶強兄弟早就回房睡覺了。
這會兒堂屋裡隻有溫母和溫父二人。
“五丫頭說今天下午你姐又來找老大了,肯定是為了雞蛋的事兒,你說那雞蛋賣給誰不是賣?為啥老大不買給我們吃。”
溫母說。
“老大不是我們身邊養大的,和我們不是一條心,也是你哥嫂疼你,不然他不會回來。”
溫父實話實說。
“那也是你當初狠心,送走了那也是我們的孩子,又是我哥嫂養著,親近親近怎麼了?你偏偏怕他害了老二他們,一個好臉色都不給他。”
溫母抱怨著。
溫父也不高興了,“這個時候你來說我了,當初你不也害怕他煞氣重?”
夫妻二人開始互相指責,聲音越來越大。
杜月蘭撐起身,溫慶平親了她一下,然後起身穿好衣服,啪地打開廂房門走到堂屋門口。
“大半夜不睡覺吵什麼呢?看來上工還不夠累,要不明兒我請隊長給你們調到耕地組去?”
耕地組的工分高,但是累。
都是些青壯年在裡麵。
溫父二人都老胳膊老腿了,自然吃不消。
“沒吵,沒吵,這就睡了。”
溫母擺手,推著溫父讓他回房去,接著把堂屋門關上。
溫慶嬌翻了個身,心想隻有大哥敢這麼跟爹娘說話。
“二哥,你聽見了嗎?”
溫慶富雙手枕在腦後,聽完外麵的動靜後問溫慶強。
“咋了?”
都快睡著了的溫慶強被他這麼一叫,瞌睡都往下壓了。
“你說我以後要是比大哥還出息,那大哥和爹娘是不是也得聽我的?”
溫慶富說。
黑夜裡對方久久沒說話,就在溫慶富以為對方睡著了的時候,便聽到對方充滿疑惑的聲音。
“……老三,你是不是被大哥罵傻了?還沒睡就開始做夢,比大哥有出息,真是笑死我了!”
接著便發出一陣嘎嘎笑聲。
溫慶富:......
他憤憤地裹著被子轉過身,氣死了!
這就算了,第二天早上吃飯時,溫慶強還把這事兒當成笑話講給家人聽。
溫慶富恨不得鑽土裡去。
溫母倒是忍不住為他說了一句,“也不是沒可能。”
“笑死我了,怎麼可能!老三和我一樣,一年級都沒讀完!”
溫慶強嘎嘎樂。
杜月蘭笑得肚子疼。
“吃飯的時候少說話。”
溫父冷聲道。
溫慶強立馬閉嘴。
“我就喜歡說大實話的人,今天我和你們大嫂要去縣裡辦事兒,回來的時候給你們帶燒雞,老二多吃些。”
溫慶平笑道。
溫父氣得很,這孽子就是和他對著乾!可是燒雞好香,配著高粱酒那就更香了!
“我確實在做夢,怎麼可能比大哥有出息,咱們家大哥是最有出息的,沒有之一!”
溫慶富一副大哥最牛批的樣子。
“大哥和大嫂都好。”
溫慶嬌說。
“是啊,我最喜歡大哥和大嫂了。”
溫慶美也點頭。
溫母咽了咽口水,“老大當然是最有出息的。”
溫父:一群沒出息的東西!
溫慶平看過去。
隻見溫父深深吸了幾口氣後,扯出一抹笑:“我也這麼覺得,老大,一隻燒雞怕是不夠吃,能不能再買一隻?”
一時間除了杜月蘭外,其餘人都眼巴巴地看向溫慶平。
“可以啊。”
就在溫父和溫母露出笑時,溫慶平衝他們伸出手,“燒雞錢。”
“……其實一隻燒雞也夠了。”
溫母趕緊拉了一下溫父的衣袖說道。
杜月蘭要被這一家子笑死,和溫慶平在去縣裡的路上時,她道:“他們真的又慫又愛跳。”
“特彆是爹和老三,”溫慶平勾起唇,“我最喜歡看他們言不由衷的樣子。”
他們到公社外麵的大馬路等去縣裡的班車,一個小時一趟,一個人一毛錢。
也是運氣好,剛到大馬路,班車就來了,二人先後上了車,杜月蘭掏出兩毛遞給收錢的大姐。
然後和溫慶平找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溫慶平還把車窗推開了些,能夠透透氣。
這也是前後都是年輕人的情況下才好推開,要是帶著小娃娃或者老人在周邊,這個天推開車窗,那肯定是要起爭執的,孩子和老人都受不得風。
杜月蘭打了個哈欠,打算靠著溫慶平的肩膀眯一會兒。
剛把腦袋靠過去,那收錢的大姐就走了過來,“兩位同誌注意影響。”
“我們是夫妻。”
溫慶平道。
大姐聞言不再說什麼,見杜月蘭這是靠著溫慶平,沒有做彆的後,才又走回原來的位置。
路不是很好,所以班車在行駛中有些顛簸,這種情況下,杜月蘭沒多久便睡著了。
溫慶平小心地把外衣脫下來,然後蓋在杜月蘭的身上,隔壁一對年輕人看見後,那姑娘小聲道:“看看人家的男人。”
“那你靠著我,我馬上脫衣服蓋在你身上。”
“呸,說了再做有屁用。”
還沒有到縣車站,就有人陸續下車,車子一停一走的,杜月蘭很快就醒了,“下車吧。”
他們沒坐到車站,而是在縣中學門口就下了,從縣中學往裡麵走,就是溫慶平他們的單位。
溫慶平他們這次來縣裡,就是想請要好的同事吃頓飯,也趁此機會讓杜月蘭和他們認識認識。
先去國營飯店把菜定了,再去運輸隊看看都有什麼人在,幸運的是和他交好的都沒出去,全在單位。
見他帶著媳婦兒,一時間大夥兒都圍了過來,中午飯吃得很是熱鬨。
吃過飯後,那群人就回單位了,有些人下午就要跑車,得趕緊回去。
溫慶平和杜月蘭在縣裡逛了一個小時,買了燒雞和一些餅子便坐班車回去了。
他背著一個背簍,東西全部放在裡麵,杜月蘭空著手走在一旁,偶爾會碰見一兩個認識的人,便停在腳步和對方打個招呼。
到家時溫母和溫慶美都在家。
溫母是特意沒去上工的,就想著老大兩口子要去縣裡,那回來買了什麼東西,她也想看幾眼。
結果溫慶平直接把背簍背進了廂房,她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於是溫母走到正在洗手的杜月蘭身旁問道:“縣裡今天熱鬨不?”
“挺熱鬨的,”杜月蘭回道。
見她沒想多說彆的,溫母又問,“吃午飯沒?我給你們煮麵吃。”
“吃過了,“杜月蘭說。
溫母:......
吃過了?吃的什麼?肯定是背著他們吃好的了!
溫慶平提著燒雞和兩斤肥肉走出來,“五妹,去弄點野韭菜回來,晚上炒肥肉吃。”
這個年代的人都愛吃肥肉,不愛吃瘦肉。
主要是吃葷腥的次數少,加上乾活兒多,瘦肉不抵事兒。
屋子後邊的土坎上就有好幾窩野韭菜,溫慶美提著竹籃拿起鐮刀高高興興地去了。
“把根留下,下一次還會長起來,彆往下割得太狠曉得不?”
溫母見此趕忙叮囑著。
“知道了。”
溫慶美蹦蹦跳跳地往外走,整個人都洋溢著快樂,又要吃肉咯!
杜月蘭也借著去灶房幫忙的機會躲開了溫母。
一想到晚上有燒雞吃,溫父幾人乾活都比平時麻利,一下工父子三人就扛著鋤頭快步往家裡走。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溫慶富一把拉住溫父:“爹,今天咱們就自己吃,彆給姑送去了唄?”
前麵的溫慶強聞言轉過身,“是啊爹,大哥隻買了一隻燒雞,總共也沒多少肉,咱們自己吃還不夠呢。”
“姑姑家人也不少……”
溫慶富拉著他就不鬆手,生怕對方不答應。
“行了,我心中有數,走,快回家。”
溫父恨不得現在就進家門。
“不行,爹得答應我們,不然我們不鬆手,”溫慶強也跟著拉住他另一隻手。
“不送不送!”
溫父有些惱火。
兄弟二人這才滿意鬆手。
甚至在進院門後,一同把院門關好扣上了。
溫慶嬌比他們早到家,此時正幫著端碗筷。
今天晚上的飯菜比較豐盛:手撕燒雞,野韭菜炒肥肉,豌豆尖雞蛋湯,鹹菜肥肉渣,以及涼拌野蔥還有紅薯飯。
不等溫父招呼,溫慶富就已經跑到他房間,鑽到床下把過年時大姑送的高粱酒抱了出來。
“大哥,大嫂,”溫慶富先給杜月蘭夫婦倒酒。
再給溫父以及溫母倒。
溫母把碗一收,“我不喜歡喝高粱酒。”
那裡是不喜歡喝高粱酒,是不喜歡送高粱酒的人。
“我、我們想喝一點。”
溫慶嬌舉起手小聲道。
溫母剛瞪眼準備罵人,溫慶平就點頭道,“你們年紀小,老三,給她們少倒一些。”
“欸,”溫慶富趕忙照做。
除了溫母外,所有人麵前都有酒了,溫慶平端起酒碗站起身道,“我過兩天就要出門忙去了,老二你為人最踏實。”
被誇的溫慶強臉一紅,也趕緊端著酒碗起身。
“老三,你是咱們家腦子最靈活的人。”
溫慶平又笑看著溫慶富。
溫慶富雙眼一彎,也跟著端起酒碗站起身。
“我不在家,你們大嫂還有兩個妹妹,托你們多照看,我不是不講情義的人,等我回來,一定給你們帶好酒好肉!”
說完又看向溫父他們,“爹,娘,作為一家之主,我想你們一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一家人就該和和樂樂的,彆鬨得那麼不愉快,否則吃虧的是誰,就不好說了,那我先乾為敬。”
說完便仰頭把酒喝了。
被表揚以及被在乎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此時也激動得不行,跟著喝了酒。
隻有溫父二人乾巴巴地坐在那。
“是我說的不夠清楚?”
溫慶平疑惑地看過來。
飯桌下,溫母踢了溫父一腳,溫父趕緊端起碗喝酒,“清楚,清楚得很,快吃飯,燒雞涼了可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