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霜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幽深如潭,但確實很平和低柔,沒有敵意。他探過身撩開江遠寒側頰上的碎發,碰了碰彼此的鼻尖:“我不會。”
“好。”江遠寒有點緊張,他就算再天生叛逆、性情難測,也是頭一回真的到了這個地步,難免有點忐忑。但他又覺得非常有意思,很刺激,這種刺激讓他的心情無比雀躍,“抱緊我一點。”
李承霜其實抱得已經很緊了。他收攏了一下手臂,看著對方伸出手。
江遠寒好像以為自己是上麵那個。其實正常情況下,他這種攻擊性十足的魔族也一般都是在上麵的,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定位。
作為比較占便宜卻又說不出哪裡占便宜的一方,江遠寒神情愉悅得有點過分了,他一邊扯著小師叔柔軟的衣袖,一邊碎碎念地念叨著什麼。
李承霜低頭傾聽,聽到他說的是:“感謝爹爹,感謝父親,感謝魔界,感謝修真界的小黃書,感謝小師叔為我敞開床上的大門,成年人的世界我來啦……”
他能感覺到江遠寒興奮的心跳聲。
李承霜低下頭,任由對方把自己脫得隻剩一件裡衣,就在江遠寒差那麼一點點就邁進成年人的世界時,忽地被小師叔的掌心握住了手腕。
他下意識地抬頭,心裡都已經打好如何嘲諷對方退縮的腹稿了。結果又被李承霜輕輕地吻了過來。
這也太甜膩了。小狐狸沒意識到自己的安危,心裡簡直把清正凜然的小師叔“美化”成了弱柳扶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形象。他還有點犯傻地想著——原來男人對伴侶真是有濾鏡的。
不過可能隻有在他這裡,連這也可以當做是伴侶。
小師叔一開始是輕輕地吻他,後麵就有點纏綿了。那種纏綿的溫柔把江遠寒弄得暈乎乎的,他從不知道被人親下來有這麼舒服,還是隻有小師叔親他才這麼舒服?
被卸掉了尖牙和利爪的小狐狸窩在他的懷裡,連掌心裡的腰身都軟化下來了。
李承霜一邊吻他,一邊慢慢的、從容不迫地解開他的帶鉤,把玉石做的紐扯亂了,連同層疊的衣袍都亂了起來。
江遠寒沒察覺哪裡不對,在換氣時略微壓著一點氣力,小聲道:“你這麼索吻,像是我的情人。”
李承霜的動作停了一下,眸光低暗而沉靜,低聲問:“可以嗎?”
“什麼?”
“做……你的情人。”
靜夜漫長,幽幽的冷光映照在迷幻的夢境之中,比起那些讓人心旌搖曳的親密,更動人心切的,反而是李承霜出口的話語,一字一句,柔情繾綣,像是味道甜蜜的糖果,融化流淌下來。
誰能不為此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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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靜夜,後半夜卻滾了幾聲悶雷。雷聲似遠似近,不太正常地響起來,時而仿佛百裡之外,時而又瞬息般猛然炸響於頭頂。
江遠寒從夢中醒來時,神情還是一片呆滯的。他伸手揉了把臉,低聲念叨:“幸好醒了……”
怎麼會有李承霜那種人。他怎麼能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這種請求。江遠寒覺得自己當時的腦海都是混亂的,他一邊被小師叔的話炸得心神不寧,一邊又被意味不明地脫了衣服,再加上外頭的這兩聲悶雷,直接一腳把他踹出了成年人的世界。
……踹出來也好,我還是個孩子。江遠寒捂住臉想到。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默不作聲地往小師叔那邊掃了一眼,見另一側毫無動靜,才安心地翻過身繼續睡了。
月色蔓延,光芒映照到李承霜修長的手指間。
在一片昏暗與寂靜中,李承霜睜開眼看了看指間漏過的月光,靜默良久,卻不敢望向另一端。
青衣修士點到為止,不再管其他人怎麼想。但江遠寒卻明白,在座的大部分人,心裡都不會轉著什麼很好的念頭。可恨他深陷泥潭,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定要把這群畜生的皮都給扒下來一層。
江遠寒覺得自己無能,沒法保護對方,有點生悶氣。
很快,被靳溫書啟發的人群中,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玉霄神這樣庇護自己的同性伴侶,怪不得這麼多年對女修們總是淡淡的。……隻是這孩子如此衝動,想必李道友受苦不少吧?”
這話李承霜還沒回答,他懷裡的江遠寒就已經先想得跑偏了。
受苦,受什麼苦?誰能舍得讓小師叔受苦?真到了床榻溫存之時,一定好好地哄他疼他,讓他離不開我。
江遠寒想得耳根發紅,完全沒發現是自己總是被哄著,總是撒嬌。他自以為1,按著蠢蠢欲動的心,窩在對方懷裡,親了親小師叔的下巴,小聲道:“我肯定不讓你辛苦。”
然而那修士也本沒有這個意思,李承霜就更沒聽懂他的話,順了順小狐狸的頭發,對剛才出言的人淡淡道:“這就不勞道友操心了。”
“伴侶之間的好處,我等如何知道。”靳溫書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圓場,轉而道,“靈鹿道人實力莫測,在座皆是後輩,對他動手,也不必非要一對一地公平決勝。”
他說得理所當然,江遠寒卻不由自主地想到玄武真君隕落時的場麵——他被圈在蓬萊塔裡,渾身被鑿進三十多根鎮魔釘,動彈不得。而就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玄武真君被十大正道修真門派聯合圍剿,鮮血從萬靈宮一直流到冥河之中。
等他掙脫蓬萊塔的桎梏之時,已經晚了。玄武隕落的光芒通天徹地,大雨滂沱,血氣猶然衝霄。
玄武真君死後,也就徹底無人明白青霖姑母究竟在想些什麼了。四象丹爐被她收入身體裡,玄武真君無法化成珠子進入丹爐輪回,江遠寒也以為玄武真君什麼都沒有留下……直至今日,才知道原來他還留下了一顆蛋。
不知道這是不是死而複生的契機。
在眾人的附和之下,靳溫書繼續道:“等到我將詳細消息探查清楚,就以通訊令牌告知諸位,正道弟子們儘可前來助陣。”
他轉過頭,意味不明地看了李承霜一會兒,隨後視線下移,目光停頓在江遠寒身上,忽然道:“李道友,你這個道侶,倒是很纏人。”
“還是孩子心性。”
“孩子心性很好。”靳溫書笑道,“玉霄神活得太淡,太聖人了。有這樣一個孩子在,非常不錯。”
————
靳溫書邀請李承霜留在忘塵閣一陣子,要跟他手談。
他們兩人其實沒見過幾麵。但彼此之名卻已經相聞很久。無論是一直被稱為“聖人之心”、修太上大道的李承霜,還是“明心聖卜”、修天衍大道的靳溫書,都是修真界百強之一,年輕、天賦卓絕、充滿了競爭力。
而且靳溫書的背景似乎很神秘——對於其他人來說而已。江遠寒早就知道他是那個老變態的走狗,隻不過靳溫書是走狗之中稍微有那麼點良心的一個,所以江遠寒才壓得住火。
他挨著小師叔坐,看不太懂棋盤。江遠寒跟他那個魔尊父親一樣,對下棋這種事一竅不通,由於吃了沒文化的虧,也就看不出他倆誰下得更好些。
但他堅信小師叔什麼都好,情人眼裡出西施。
“李道友跟這位小友,關係真的很親密。”靳溫書感歎道,“從前從未聽聞你有這樣一位伴侶。”
李承霜眉目不變,平靜落子:“現在你聽聞了。”
靳溫書笑了兩聲,打趣道:“怎麼就讓玉霄神動心了呢?難道純澈質樸之心,這麼容易打動人嗎?”
你一個黑心蓮花當然不懂什麼叫純澈質樸之心。江遠寒瞥了他一眼。
他完全把“動心”這兩個字更深刻的含義忽略掉了,沒有想得更透徹。在他眼裡,小師叔對他的喜歡,還隻是因為對方性格好、修太上之道,對誰都有情的緣故。江遠寒還太沒有經驗,他不懂什麼叫“一生”。
李承霜落子的手停頓了一下,道:“誰都會被打動的。”
“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靳溫書道,“我這裡有一些助人修行的丹藥,就贈給小友吧。”
他拿出兩瓶丹藥,放在了棋盤一側,又溫聲詢問道:“隻是,李道友的道心……對情愛之事,恐怕有所阻礙?”
江遠寒聽得渾身的刺都立起來了,盯著他開口道:“人生而有情,修道修心,免不了要克服。克服即是迎難而上,而不是退縮逃避。閣主想得太淺陋了。”
靳溫書似乎被這個年輕人的插話嚇了一跳,他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後又換上好說話的斯文微笑:“你說得對。”
江遠寒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轉過頭時,發覺小師叔也在看自己,用一種默然、冷靜,又難以形容的目光。
他的眼眸常常淡無波紋,深邃得望不見底。但江遠寒此刻卻忽然覺得,對方似乎對自己的這段話很高興似的。
……這有什麼高興的呢?世間的道理,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退縮沒有結果,逃避有效卻不能解決問題,遇到什麼事,都要麵對啊。
就像江遠寒喜歡一個人,就會衝過去跟對方說喜歡他。譬如他喜歡自己的爹爹,喜歡麵冷心熱的玄武真君,喜歡魔界那隻懶洋洋求撫摸的貓,喜歡善良正直、如同光芒的人,喜歡小師叔……這都是一樣的,他都會表現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