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不是他本意,是這把劍,饞人家身子。
江遠寒並不相信,但他不在意這句話究竟是實話還是謊言,他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對方緊張神態,慢慢開口道:“小師叔,你說謊會臉紅哦,自己不知道嗎?”
對方沒有回話,隻是呼吸沉了一些。
江遠寒知道他此刻情緒緊張,就更覺得這個魔紋跟對方有關。他像是小孩子鼓搗自己玩具一樣,非要把李承霜研究得徹徹底底不可。
“小師叔正氣浩然,光風霽月,怎麼會精通魔紋呢?”
他低下身靠近過去,聲音帶著笑意,氣息軟綿綿,但落在對方身上,卻像是針紮一般。
李承霜組織措辭,準備如實相告,眼前一切就都被江遠寒身影擋住了。
江遠寒眼眸是烏黑,隻有在魔氣擴散、或是情緒強烈時才會往魔界王族紫眸演變。他眼睫很長,挨得太近時候,隱隱都能掃到李承霜鼻梁上,但逼問意味卻宛若刃鋒一般。
兩人視線再度對峙。江遠寒在心中猜想了好幾個答案、好幾種結果,還沒有排列組合完,就猝不及防地被對方反手摁倒了。
對方力氣很重,單手捏著他肩膀。江遠寒沒有及時反抗,而是看著他嚴肅且鄭重神情。
“這把劍是魔器。”李承霜態度端正,伸手扳正江遠寒臉龐,讓兩人保持視線交彙,“劍身上全都是魔紋,我已經控製了很多年。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這些魔紋遇到你之後,就變得非常活潑,有掙脫束縛強烈意願。”
他頓了頓。
“你身上魔紋原本是辟寒劍上。”小師叔有些懊惱,“我會想辦法將它移回來。”
江遠寒被他半強迫地聽了所有內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就著這個姿勢抬手整理了一下小師叔道袍衣領。
籠罩在上方軀體僵住了。
“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李承霜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江遠寒繼續道:“我說,要你喜歡我。”
這下子,小師叔就更不敢有反應了,他皺了下眉,覺得這種宣布目標做法有些輕率,而且有些任性得像小孩子,但他抿了抿唇,沒有批評出口。
江遠寒道:“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
李承霜忍了忍,沒忍住,道:“不太好。”
江遠寒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隨後冷不丁地道:“那你還不從我身上滾下去?”
壓著自己力量瞬間消失,江遠寒坐起身捏了捏被按了半天手腕,不知道正道人士腦子是不是都這麼反應遲鈍——這就是說正事姿勢嗎?
不得不說,挺有氣勢。
小師叔此舉,一為合作,二為監視,他雖與江遠寒達成了契約,但終究不能全信他。而江遠寒目標倒是一直清晰,那就是修行。
《蘊心探情》頗為考驗道心,若他無法成功取得小師叔愛恨嗔癡,恐怕就要困居於此,無法獲得成效,突破境界,甚至無法回去修複本體了。說到底,他雖然驕狂縱情,但身至此間,也有不能後退理由。
兩人清晨行路,遁法皆很出眾,隻小半個時辰,便從茫茫光華之中見到了玄劍派山門。
天光浩蕩,登劍石上有成百上千道劍痕。旁側植了一棵桂樹,香意繚繞,卻又在靠近之時倏忽散去,轉瞬無蹤。
江遠寒靠近一觀,見到登劍石上交錯劍痕餘意,即便過去了千百年,上麵那舉世無雙劍修氣概、一往無前鋒芒銳氣,依舊如新。
他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道問:“這是辟寒劍?”
李承霜沉默片刻,答:“是。”
“魔氣浩蕩。想必不是你用了。”
小師叔像是被勾起了什麼回憶,沒有回答。
即便他不答,江遠寒也知道這把魔劍收服不易,其中折損了多少天才英傑性命、渴飲過多少正道前輩鮮血,恐怕難以數清。
他移開視線,看向旁側幾道劍痕,無聲地笑了一下,眼中卻漸漸寒凜如冰:“幻劍派掌門、幻劍派大長老,無雙劍閣閣主,浣花派太上供奉,飲血劍、金玉劍、殘霞劍、大雪劍……你們這塊登劍石,倒是長袖善舞,籠絡天下豪傑。”
李承霜聽出這句是諷刺,摩挲著劍鞘道:“你認識這麼多前輩?”
“認識?”江遠寒像是覺得好笑,“我跟他們都交過手。”
準確地說,他被這些人追殺過,也曾重創過對方。他聲名一片狼藉,凶惡能止小兒夜啼,神州大地,無處不知,教人悚然不能入夢。
小師叔跟他打過架,結過契約,自然知曉江遠寒目前實力,並沒有相信。
江遠寒也確實常常講這種離奇笑話,無論對方是否信任,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就在他移開目光刹那,猛地觸到登劍石上另一道劍痕上,他凝視片刻,望之沉默,隨後收回了視線,什麼都沒有說。
看著他李承霜反而注意到,開口解釋道:“那是三千五百年前,蓬萊仙尊劍氣。”
渺雲山此刻雖為玄劍派所庇護,但在久遠數千年前,這裡屬於一個名叫蓬萊派仙門。其名如雷貫耳,罕少有修士不知道。而正是因為蓬萊仙尊當年一道劍痕落在此石之上,才漸漸有了“名劍留其影、浩然修千古”登劍石。
江遠寒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冷下臉道:“話多。”
他善變至極,喜怒不定,常常陰晴難猜。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閉上眼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壓了壓情緒,隨後又慢慢地笑了:“小師叔一路無言,我還以為是個不壓著彆人就說不出來話啞巴。”
李承霜驀然聽他提及自己莽撞之處,眼中波瀾微動,但卻任由他占了嘴上便宜,沒有說話。
他確光風霽月至極,極少跟江遠寒有口舌之爭。可是他越是寬容忍讓,越是清淨如風,江遠寒就越想扒下他這層皮來仔細看一看,看這個清風明月外表之下,胸腔裡那顆跳動心臟是否也是紅通明亮。
小瘋子拍了拍額頭,把自己肆意狂舞思緒攏回去,跟李承霜進入了玄劍派。
駐地之內無甚修士,偶有弟子來往,路過則駐足行禮,恭恭敬敬地喚一聲“小師叔”。或有女修、少年遇見,會駐足得更久些。
江遠寒戴著麵具,是李承霜送給他。君子其人,不會毀壞東西而不賠償。
兩人一路行至玄劍派腹地。熏爐繚繞著桂花香氣,大堂上供著玄劍派祖師塑像。李承霜續完了香,轉頭看向一旁江遠寒。
恰巧江遠寒也抬頭看他。
“我住哪裡?”他問。
“跟我一起。”
江遠寒怔了一下,他沒有取下麵具,那雙漆黑又懶散眼眸一下子亮起來了,像是月夜裡掠野鷹,讓人想到一些遙遠、無邊無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