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權佞06(2 / 2)

不需過多的解釋,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老者這意味不明的幾個字。

眼底的空茫想被某個錨點拉扯了住。

那張凶相的臉柔和了下來,他緩緩點了點頭,應下了一個單音,“是。”

好上太多了……

比之他隨老者赴任時所見,官道周圍擠擠挨挨、滿眼麻木的流民;比之當年明明正當農時,卻一片荒野的瘡痍;比之那時的山河凋零、入目看不見儘頭的絕望……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春日田地裡冒出的尖尖綠苗,讓人看見就心生對未來無儘的憧憬。

老者:“當年救下我,費了他不少功夫吧?……也難為他能想出法子……”

“厚不敢揣測丞相想法。”

……

…………

“……那假扮土匪、劫賑災銀的法子真是他給你出的?”

“是。”

“……哈哈,老夫年少時也自詡狂生,卻也未有此離經叛道之舉……好啊、哈哈、好!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哈哈……”

這笑聲暢快似乎又帶著彆的什麼更深沉的含義,老者笑了許久許久,以至於眼角都泛起了淚花。

他的笑聲漸漸弱下去,最終隱沒於林間花木中。

半晌沉默,他維持著瞭望的姿勢,緩聲開口:“你若還沒想好去處,不若四處走走、看看……替他見證一番,如今這山河天下……”

李厚沉默,半闔的眼皮蓋住了眼底波動的神情,隻是握韁的手卻一點點收緊。

許久,他才終於給出了回答:“……好。”

……

…………

老者到底年紀大了、精力不濟,不管是方才的交談還是大笑,都太過消耗體力。

他也並不勉強自己,覺得累了就側身靠在車壁上,遠眺這被從頭收拾後的山河之景。

美、確實是極美的。

宛若年少時窺得誰家女郎隨風掀起的帷帽一角,讓人心心念念、魂牽夢縈。

他曾痛心於這滿目瘡痍,想要以身為利刃,求得一片太平盛世,但人身終究是肉|體凡胎,他隻求了個鮮血淋漓、滿身傷痕。

那……

到底該怎麼做?該做什麼?

帶著倒刺的鐵鞭抽在身上,比之身上的疼痛,更令人絕望的,卻是心中的迷茫。

他想做一個好官,吩咐下去的事卻被層層推諉;他想做個良臣,遞上去的折子卻難見天日;那至少、至少做個好人吧?卻被苦主求到身前,跪在他的腳下苦苦哀求,求他彆再查下去……

……

…………

這世道,好像如何都是個錯。

已經爛到根子裡的腐朽之木遠不是一片葉子能救的。

他就像那片不入的葉,要麼凋零枝頭,要麼跟著一起腐爛下去……

那到底該怎麼做?該如何做?

他整整叩求了大半生的問題,終於有人給了他答案——

紮根到汙泥的最深最深處,以血肉作為奉養,嗬護出一株新生的嫩苗。

……

…………

驕陽正好,落在已經許久沒在外麵待這麼長時間的老者身上卻有些刺目了,他甚至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

過了許久,老者極低極輕地問,“你身上……帶了他的牌位吧?”

“……等會兒進城,買些香燭紙錢……”

他聲音有些啞,“找個地方……我該祭祭他的。”

全天下人,都欠他一場祭奠。

……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