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來那年輕人一張臉皮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被人看的、還是氣的。
不過身側緊握的拳頭和臉上不斷抽動的肌肉,湊近了便很容易判斷出應當是後者。
楚路雖離得遠些,卻也從底下的氛圍中判斷出一二來,看那劍拔弩張的狀態,他甚至懷疑這個年輕人想要衝上去將那說書先生打上一頓。
這年輕人當然沒能成,被身側的同伴一左一右還有人從後抱著腰拉住了。而那一桌五人中、剩下的那個則是更冷靜些,連忙起身衝左右賓客躬身致歉,連聲解釋說是這位同伴“身體不適”。
這幾個年輕人在這茶館裡的人緣應當還不錯,聽聞這話,廳堂中原本凝滯的氣氛霎時一鬆,甚至有人問說是“要不要幫忙送到醫館?”,解釋的青年忙不迭地擺手拒了,又是道歉又是道謝地拽著同伴往外走,出了茶館。
……
似乎也知道幾人現在的情狀不方便在街上瞎走,他們出去便拐了一側的小巷。
也巧了,正是楚路坐的位置的窗下。
楚路隻稍往側偏了偏頭,下麵的情形便落入眼中。
先前同茶館中人解釋的青年還壓著嗓子勸解:“不過是些話本戲文,為博人一笑編造出來的消遣故事。又怎值得往心裡去?”
被扯住的年輕人卻隻是自顧自低著頭不說話,消極抗爭的意味十分明顯。
旁邊那幾個拉扯他出來的同伴亦是欲言又止,他們視線彼此對視,俱是無奈。
半晌沉默,有個高些的青年,胳膊在他頸側一繞,借著身高直接壓住了人的肩膀,似乎想要調笑一番緩解一下現在緊張的氣氛,“這些故事以前也不是沒聽過……該說都聽習慣了才是。怎的?這次就這麼沉不住氣?”
這話卻像是點燃了什麼引信,一下子火上澆油,原本佝僂著肩背的年輕人猛地站直,壓在他身上的高個兒一個不防、踉蹌了一下,又被他接下來突然往前走的動作帶動、重心不穩下直接跌了個屁|股墩兒,當即“唉喲”了一聲。
旋即乾嚎:“腰、我的腰!”
旁邊的同伴連忙七手八腳地去扶,推人的那個也在原地地懵了一瞬,又連忙喝住想要上手的那幾位,“彆動!先彆動他!!去找大夫!!”
楚路垂眸看著那底下那一通手忙腳亂,還有明明嘴裡嚎著“腰疼”、捂的卻是肚子的高個兒青年,忍不住失笑搖頭:……這可真是年輕人的熱鬨。
有個跑得快的同伴已經被打發去醫館了,那個高個兒青年似乎是想攔卻沒攔住,猶豫不定間被同伴發現了端倪,氣得最開始那個年輕人狠踹了他一腳,氣哼哼的坐到小巷的斜對麵兒,一副要與這人劃清界限的模樣。
還是先前茶館中出言解釋的那個青年更穩重些,先是打發了一個人去追那個已經往醫館跑的長腿兒,這才拂了拂方才忙亂間粘在衣袍上的浮塵,起身走到對麵。
“清之,”青年喚了一聲,語帶無奈,“……懿竹說得不錯,怎麼這次就這麼沉不住氣?”
蘇清之一開始還想扭頭不理,但是對方逐漸走近,他還是忍不住,“騰”地站起身來,激動道:“不一樣!”
“這次不一樣!!”
他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又強調了一遍。
待和同伴拉開了一段距離,蘇清之這才抬頭看著走過來的青年,又帶著怒氣道:“那根‘竹竿子’就算了……伯謹,我不信你沒聽出來!”
在後麵竹竿子“喂喂喂、‘算了’什麼意思”的背景音下,李伯謹腳步頓了一下,他沉默了瞬息,輕飄飄道:“是啊、我聽出來了。”
然後,又驀地抬頭,反問:“那又如何?”
被那眼神看著,蘇清之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但旋即又更激動道:“如何?!”
“我不信你沒聽出來!那話本裡的將軍分明就是秦、秦……”
他抿了抿唇,出於某種尊重、到底沒有直呼其名。
李伯謹卻接下了他的話,“秦壁、秦守疆,秦大將軍。”
在對方這眼神下,蘇清之突然就明白了李伯謹剛才那句“那又如何”的意思了。
便是知道了方才故事中的人物代指何人又如何?便是知道這次的故事當真是曾經發生的真實又如何?
過去了、這都是已然過去的既定事實。
彆說事情已經過去了近乎十年,即便是發生在眼下的當前、他一個尚在書院的學子又能做什麼?一個蒙之庇護才有片瓦容身、得安讀聖賢之言的學生又有什麼能做的?
若是能早生十年……不、二十年……
蘇清之憤憤地捶了一下牆,忍不住一邊往後退、一邊怨憤道:“大將軍又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仗著軍功在身胡作非為、肆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注意到自己差點就退出了小巷的範圍,在拐角的地方狠狠地撞到一人身上。
隻是被撞的人紋絲不動,反倒是蘇清之被抵得往前踉蹌了一下,若不是眼疾手快扶了一下牆,差點當場摔倒。
雖說狼狽的是他自個兒,但這事兒真論起來還是他的錯。
雖然平素總被夫子指著罵急躁衝動,但性格歸性格,蘇清之卻並非不講理的人,穩住身形後,便忙轉身道歉。
“對不住?”
被道歉的那個人聲音微挑,不退反進,抬腳擠入巷中。
蘇清之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李伯謹也往前踏了一步站在同伴身後,就連一開始坐在後麵的廣懿竹也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