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脆響,碎瓷片散了滿地,劉知府也跟著一抖,差點直接給秦壁跪下。
他頭也不敢抬,哆哆嗦嗦的開口:“下、下官去、去……教人來清理。”
秦壁方才思索得出神,都差點都忘了屋裡還有個大活人。這會兒聽見這動靜才回過神來,微一頷首。
得了應允的劉知府簡直是逃命似地竄了出去,甚至於早就找好了理由,決定一會兒便推說有事兒不歸,並打定主意,在這尊煞神離開之前,他絕不主動踏進書房一步。
……
秦壁卻沒在意對方的行蹤,他想了想抬手展開一旁的輿圖,指腹在上點了幾處,已經在心底預演了數十種情況。
……不管是哪一種,勝算都在己方。
太順利了。
順利到過分……反而讓人有種不踏實感,這甚至還有些引起他下意識惶恐的熟悉,讓他潛意識地避免繼續深究下去。
正想得出神之際,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有將士捧著一隻封漆的竹筒而入。
秦壁將視線從輿圖移開,接來這封密信將之展開,看完其上的內容後,神色卻倏地一動,原本緊皺的眉頭也隨之舒展開來。
嚴介麼。
原來是他、怪不得……
*
郴山書院。
讓楚路多少鬆口氣的是,關於那幅字的討論沒有持續太久,在李伯謹旁邊輕咳的提醒聲中,蘇清之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不妥,意猶未儘地停下來,轉而像楚路介紹書院的大致布局。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介紹的,這裡麵的布置簡單的很。當年“霍丞相”建這書院的時候、手裡確實沒有什麼銀錢,彼時禹州雪災,禹州知州為了自己的前途瞞而不報,等楚路的情報網查到的時候,情況已經相當嚴重,可偏巧那時那位聖上深寵一位吳貴人,也就是那位知州的親姐,甚至到了言聽計從幾度欲立皇後的地步,愛屋及烏、那會兒那位吳知州誰碰一下都要狠狠被刮掉一層皮,要不然也不會縱得他如此膽子。
彈劾的事可以慢慢來,但是人命關天、卻拖延不得。楚路那次幾乎把家底兒都掏出來了,但還是不足。正巧攬了這興辦書院的差事,霍丞相打著這個名號,去京城裡的幾家轉了一圈,狠狠的敲了一筆之後,這才把銀子湊了七七.八八。
當然,那位吳知州事後也被清算得明明白白,把那些年撈的東西有多無少的吐了出來。
要知道那位聖上可是位癡情種子,就是癡情的對象有點多、換得有點快。還沒翻過年兒去,那位吳貴人就因為衝撞了陛下的“真愛”,寒浮宮的一位婢女冊封的美人,被打入冷宮。
這種事那些年年年有發生,已經到了不稀奇的地步了,若說有什麼特彆的,也就是因為霍丞相明明打著“修書院”這個名號狠撈了一筆,修出來的書院卻是這模樣,讓朝中之人對霍相“心狠手黑”的程度有了新的認知。
這次之後,但凡遇到了霍相攬事兒,朝中人人自危、個個都摸著自己的錢袋膽戰心驚,生怕第二日便聽見丞相登門拜訪,甚至有人直接稱病連夜離京靜養。管窺之下,“霍扒皮”的名聲可見一斑。
楚路當時實在是事出緊急,不得不出此下策,倒也未曾想這一波操作還直接穩了人設。
畢竟要真說起來,他這個鍋背得實在冤枉,在各地興修書院的那筆銀錢,他可是正正經經按照官撥的銀子下去修的,畢竟這也是有關國運未來的大事,他那會兒都快忙到分|身乏術、卻還硬是抽出心神去盯了,最後卻落了這麼個評價。
就……
還挺“意外之喜”的。
*
總之,這會兒對著這結構簡單、堪堪稱上一句遮風避雨的書院,就連楚路也實在誇不出什麼彆的花兒來。
書院這些年也顯然被重新修繕過不止一回,但不知修繕的人是怎麼想的,明明外麵都擴建了好幾層,最初的那幾間破舍瓦房卻好端端的保留著。對比之下,越發顯得中心處蕭索破敗,讓楚路都隱約生出點兒愧疚來。或許那些人說的沒錯,當年他可能真的該多貼補點兒銀子在這上頭。
所以……
那修繕之人仍舊留著這些舊屋瓦舍,是想提醒自己不忘舊仇麼?
嘖。
這麼記仇的嗎?
心思轉過一回,楚路麵上不顯,好歹也記得自己現在是“做客”的狀態,對方既然沒有表露什麼特彆的態度,他也不好發表什麼看法。
楚路這會兒也隻能含笑道一句,“古樸自然,頗有幽微靈秀之景致。”
他本是照顧年輕人的心情,畢竟這是他們自己所在的書院,恐怕再如何不滿,也輪不到外人說道。
孰料……
正滔滔介紹的蘇清之一頓,轉頭看他,那眼神……總有種讓楚路轉身就走的衝動。
但到底沒能走成,被蘇清之一把拍住肩膀。
隻見年輕人一臉深以為然的讚成,連連點了三次頭以示同意,甚至連士人之間慣常的謙虛客套都顧不得,直言道:“言弟好眼光。”
楚路:“……”
他忍不住看向那明顯飽經風霜、不知道經過多少次修補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