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川當然沒有直接交上去, 他向來有打完初稿後修改再謄一遍的習慣,謝央塞進去的那一遝都是還未修的初稿,而且出去回來一趟, 稿子厚度都變了, 他還不至於遲鈍到連這麼明顯的痕跡都發現不了, 果然稍微一檢查就發現了不對。
隻是這裡麵的內容……
想到這裡, 姚川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蒼白、薄薄的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見謝央眼神遊移著不答,他又稍稍高了聲重複一遍, “這是你寫的?”
謝央:“……”
嘶,都氣成這樣了, 果然是把它夾帶到策論裡一起交上去了吧。
也不知道夫子早上把他叫去,是怎麼談的?
臭罵了一頓嗎?還是打手板?
謝央悄悄地瞄向姚川的手, 右手緊攥著紙稿倒沒什麼事兒, 左手在袖子下麵遮著也看不出什麼。
不過……
抖吧?他是在發抖吧?
房老頭下手一直狠, 就姚川這風一吹就倒、三天兩頭病的小身板,難不成打出什麼事兒來了?
這麼想著,謝央終於把那點隱約的幸災樂禍往下摁了摁, 有一丟丟愧疚稍微冒了點兒頭。
“那什麼……對不住、對不住哈,我下次一定記得拿出來……啊不是, 我是說沒有下次……我那兒還有些活血化瘀的傷藥, 我一會兒叫長風給你送過去。等你稍微好些, 我請你去望春樓吃飯……賠罪、給你賠罪哈。”
姚川往後退了半步,側身避過謝央的手。
胳膊搭了個空的謝央:“……”
不生氣、不生氣。
謝小少爺長到這麼大,主動跟人低頭認錯的次數真是屈指可數,沒想到難得的一次, 對方還不領情。
姚川將那手稿在一旁的石桌上放下。
謝央還以為他要把這東西還給自己, 不由伸手去拿, 卻發現另一端被對方牢牢摁住。
他不解看過去,愣了一下,又像是想通什麼,重新露出個笑來,“你也愛看這些?放心、等回頭寫完了,我頭一個給你看……說起來我之前還有份舊稿,被他們改成說書的了,西城那家茶肆我前幾日還聽有人說呢,下次有機會帶你去……”
“不!”謝央猶自滔滔不絕,姚川卻已經嘶啞著嗓音開口打斷。
瘦削青年原本按在紙稿上的手驟然收緊,本就因為剛才的捏握遍布褶皺的宣紙被這一下子帶出了一道裂痕。
謝央吸了口氣,連忙想要伸手去搶自己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心血,卻不料對方抓得緊、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兩方角力,本就脆弱的紙張“撕拉”一聲被扯成兩半。
謝央看著自己手中抓著這半殘卷,一口氣兒差點沒上來。
隻是還不待他質問,對麵卻已經先一步開口,姚川嘴唇發抖,一字一頓道:“滿紙胡言亂語、荒唐、可、笑……”
這接二連三的,本來稍有些愧疚的謝央脾氣上來了,隨手把自己掌心的破紙往旁邊一扔,往前逼近了一步,和姚川對峙,“姚、歸、寧、你什麼意思?!小爺先前是給你麵子,你莫不是還真以為我怕了你了?!你又知道上麵是胡言亂語了?!這他娘的字字都是老子心血、拿出去看看,任誰不得叫句好……嘶……”
謝央的話還沒完,就覺得臉上一疼,他保持著被打得偏頭的姿勢,下意識的捂住自己抽疼的側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這是……被、打、了?
太學雖也有王侯弟子,但是真正核心的皇室成員都有禦書房太傅親教,故而這裡麵學子,身為三公之一謝太師嫡親長孫的謝央算是身份最貴重的了。如果謝央想,在世家子裡頭混個頭頭實在不難,誰曾料想這個太學裡麵橫著走的小霸王,竟也有挨打的一天。
而姚川……
說實話要說這太學裡麵誰最不可能動手,要是今天之前謝央肯定半點兒都不遲疑地指著說是姚歸寧。
雖然總是在心裡腹誹這小子淨會裝模作樣、討夫子歡心,但是不得不說,如果提起這太學裡麵誰最行止有度、有君子之風,這小子都能把那一群世家子比下去。
姚川會動手打人?
謝央甚至懷疑,就算把這事兒捅到夫子跟前,也沒人會信他。甚至都不用彆人,作為被打的那個、謝央剛才都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感覺錯了。
謝央捂著臉呆站了半天回過神來,這才罵了一句,“姚歸寧,你發什麼瘋?!”
他喝罵了這麼一句,也不等對方解釋,捏著拳頭就衝過去了,兩人就這麼廝打在一起。
這兩人其實都不怎麼擅長打架,姚川因身體之故,於君子六藝中射禦二道都隻是堪堪不露怯而已,更彆說打架了;而謝家小少爺雖然在沒被祖父塞進太學的時候,鬥雞遛狗的事兒倒是沒少乾,和人起衝突也是常有的,但這大少爺平素遇到什麼都有狗腿出頭,犯不著他親自動手。
兩個人在這兒菜雞互啄,一時倒也打得有來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