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諸:“……”
這語氣……
來了來了、又來了。
“那就是個老鱉轉世,王八殼都沒他嘴巴牢的……棍子下去都打不出屁來……”
柴諸木著一張臉聽嚴介足足咒罵了半刻鐘。
詞彙量之豐富花樣之新鮮,遠不是旁邊一路上都沒停嘴的敬寧王能比的。
如若說哪裡不足,也就是因著身體的緣故,這位罵不了一會兒就有些氣喘、持久度不夠。
果然,不過一會兒,嚴介喘氣就有些不太均勻起來。
嚴介對自己的極限也有了解,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了的時候就閉了嘴。
停頓了片刻,又往上掀了下嘴角,冷道:“那老東西唯一的優點也就是能保守秘密了。”
這倒是奇了,柴諸忍不住抬頭看了嚴介一眼,他這段時間聽多了對方的咒罵,這還是第一次以誇讚結尾的。
雖然從語氣上來說一點都不像誇讚。
甚至於看對方的神情,柴諸甚至懷疑前麵種種都是莫得感情的例行問候,隻有最後這句才是他真正痛恨的。
這種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過,柴諸早就學會了不深究對方的行為內涵——畢竟一件事能在腦子裡麵拐十八個彎兒,他要是樣樣都弄個清楚明白,大概腦子早就炸了。
不過,對方今日的態度到底和往常不大一樣,柴諸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遵從直覺,把這封信留在了原地。
柴諸卻沒看見,他背身離開時,嚴介的眼神意味不明的落在他身上,停頓了瞬息,才垂眸看向被他留下的那封信。
——原來自己竟然是想回去的麼?
明顯到、甚至都被這小子看出來了?
並不知道自己被拿著當了一次人形測試儀的柴諸正為再一次成功脫離苦海而慶幸,勉強維持這正常步子走出一段後,就趕緊加快速度、腳底抹油地往自己馬車上溜。
嚴介在後看得嗤笑一聲,但是再看那信時,眼神又變得凝沉。
他最後也沒有拆信來看,而隻是將其隨意地團到袖中。
反正來來去去都是那麼些話,他早就看膩了。
蕭家小子能請動那謝老頭子也是難得。
回去,就回去吧。
畢竟小少爺……也必定是要入朝的……
*
明月高懸。
驛館之中,嚴介突然睜眼。
難得有一次不是從噩夢驚醒,他甚至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的環境,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是夢啊。
對啊……那種事也隻能在夢中發生。
他若是還在,是絕不會允許自己被翻案的。
等、等等!
若是他還在……還在……
眼底一閃而過刺痛,但是他旋即睜大了眼。
——那人已經不在了啊!
某個想法一下子明晰起來,他踉蹌地翻身下床,顧不得自己那先天殘疾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到桌旁。
嚴介迫切地想要寫點什麼整理思緒,但是卻來不及鋪展開筆墨紙硯,索性直接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麵上劃出痕跡。
……
那人不想翻案是擔憂因此引起朝局動蕩,但是都已經這麼些年過去了,那小皇帝雖然連他的十之一二都沒有學到,但是那些也足以應付大多數情況,現在的朝局早不是當年的岌岌可危……
嚴介蘸著茶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地寫出一個個名字。
這麼些年過去,他無法確認這些人是否仍舊矢誌不改,也或許他們中的大多數早就忘卻前塵舊恩……但是沒關係,裡麵如果有一半人願意出麵就足夠了。
倘若連一半都沒有……
嚴介唇角牽起一絲冷笑。
——那他也並不介意幫他們回憶一下舊日恩情……
畢竟若是沒有當年的霍丞相,他們早就不知埋骨何地,能這麼安穩的活著,他這時候隻是要這麼一點點回報而已。
……
…………
茶水寫過的名字很快就在桌麵上散開,襯著紅木的底紋,像是暈染開的血跡。
嚴介不在意地將那杯中之水一潑,將痕跡徹底掩埋。
——畢竟……
和那位大人不同,他可從來不是什麼善人。
*
首先得回去……
這麼想想,這封信倒來的及時。
那老頭子偶爾也會做些人事。
嚴介想著,頗不在意地將袖中那已經被他揉搓得皺巴巴的信紙拿出展開。
原本輕慢的神色卻在觸及信中內容後驟然收起,他定定地看著其上的墨字,眼睛一點點睜大。
良久。
他僵硬地將袖子覆到臉上,掩蓋了麵上的神情。
衣袖遮掩下,傳來一聲似哭的悶笑。
“哈。”
——這算什麼?這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