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登到最後一個台階, 發現寺門大開,早有小沙彌在此等候。
曹砯從剛才聽見兩人對話後就開始心神不寧。但是這會兒看見眼下的情形,還是忍不住道:“這就是安國寺?”
語氣中有一點微不可查的失望。
樹叢掩映間的朱紅大門, 幽靜是夠幽靜的、禪意好像也挺禪意, 但就是……跟料想的不太一樣, 這畢竟是大衍久負盛名的第一寺廟,又有空通大師在此修行,他還以為會更宏偉壯觀一些。
小沙彌順著說話的方向看過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
被小孩子這麼看著, 曹砯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實在有些不妥當,他連忙道歉:“對不住, 我就是沒想到……”
說到這兒又是一卡, 沒想到什麼?沒想到天下第一寺會這麼破敗……這話好像真不好說出口了。
小沙彌看了他一陣兒卻倏地笑了,眉眼彎彎、很是討人喜歡。
他聲音清脆, “這是平日供師侄們下山采購的後門,所以比正門簡陋些。”
曹砯恍然:怪不得。
安國寺作為久負盛名的寺廟, 本該香火鼎盛,他們這一路上來竟然連一個香客都沒碰上,原來是因為走的後門。
但……不對啊?
這種地方會讓一般人知道嗎?言公子又怎麼知道的?
可轉念又想起,柴諸一開始就在山下等著……
他忍不住撓著頭、迷惑地想:原來這條路是人儘皆知嗎?
小沙彌解釋完了, 又道:“師父說你們這時候會過來, 讓我在這兒接引。”
楚路對這個大和尚神叨叨的做法早就適應了, 而柴諸在經過嚴介的一係列毒打後, 對這種料事如神也見怪不怪,於是曹砯隻能把到嘴邊的“你師父是怎麼知道的”給咽下去, 以示合群。
可、可能……是言公子提前傳信過來了?
他隻能這麼說服自己。
曹砯最後沒有跟著進去安國寺, 理由是“怕身上的血氣衝撞了廟宇”, 但實際上是打算趕緊跑一趟蕭府通風報信。
小沙彌看了他兩眼,好像對這情況早有預料,點點頭道,“師父說了,若有施主不願進來,就請自便。”
似乎覺得隻這麼說無法取信於人,小沙彌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人。”
曹砯咂摸了一下這話裡的味道,總覺得前後兩句連在一起哪裡怪怪的,但是前麵的小沙彌已經做出了請的姿勢上前一步引路。
目送兩個少年進去寺中,曹砯也無暇再細思不對勁的地方,他忙不迭地折身往回、一步四五台階地往下邁,下山之後更是目標明確,直奔蕭府。
他生怕自己趕得遲了、蕭大人家那麼大個兒子就剃度出家了。
*
另一邊,小沙彌雖在前麵給兩人帶路,一路上卻頻頻回頭。
這小孩子生得圓頭圓腦十分討人喜歡,這會兒三五步一回頭的模樣很是有幾分可愛,就是走路不看路實在有點危險。
碎石鋪的路並不如何平坦,眼見著小孩下一腳落的地方中間有塊裂縫的石塊突起,柴諸忍不住前傾了傾身,剛想要提醒,卻見小沙彌好像背後長眼睛似的,靈巧地避開那地方,踩到旁邊的平地。
柴諸隻得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小沙彌卻像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樣,眼睛又笑成了一彎月牙,解釋道:“這條路我天天都走,熟的、不會摔跤。”
柴諸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叮囑,“那也小心些。”
“嗯嗯,我知道了。”小沙彌乖乖點頭。
停了一下,又道:“多謝施主,施主是個好人,會有善果的。”
他說完,果然專心致誌帶路、不再回頭了。
柴諸:“……”
總覺得這小和尚說的話都有點微妙。
柴諸猜想著這孩子或許是因為在寺中呆得久了,很少見外人,才一直回頭看他們。他想了想,不由主動搭話道:“小師父在安國寺住了許久吧?”
小沙彌似乎想要回頭,但想起自己剛才答應的,又強忍住,腦袋板板正正地盯著前方,格外認真地回答道:“施主叫我慧徹吧。我還沒有出師,不能收徒弟的。”
柴諸:“……”
不,他不是這個意思。
那邊慧徹又接著回答了柴諸剛才的問題:“從師父把我撿回來,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七年了。”
柴諸萬萬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揭了人的傷疤,不過想想這個年紀來入寺當小沙彌的,以前的經曆必定不會多好。
他嘴唇囁嚅了一下,不由低道:“對不起。”
抬眼卻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為什麼要道歉?施主又沒有犯錯。”
小沙彌這麼問著,那雙眼中是純然的迷惑。
這……
柴諸並不是多笨口拙舌的人,但是對上這孩子這雙清澈的眼睛,卻好像連一絲欺騙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