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曹砯急匆匆地趕下山去, 本來要直奔蕭府,未曾想卻在半路上遇見想要找的人。曹砯本欲上前,卻被那陣勢震在原地。
實在那邊走的不隻是蕭予一人, 曹砯雖因不長回京、對京城中的官員不大認臉, 但是官服他還是認識的,紫衣青綬這分明是三品以上大員。
而最前麵的那個鶴發雞皮、拄著楠木拐杖的老者……
腰間金印紫綬二彩, 能得此待遇的,本朝現下也隻有一人,謝太師。
但是這位不是早就回家榮養了嗎?怎麼這會兒還穿著朝服在外行走?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就算曹砯再沒眼力勁兒,也知道這不是什麼能衝上去說什麼家務私事的時候。
這麼多朝中大員一同出現,就算是在遍地大官的京城也是少見,周圍的百姓發出嗡嗡的議論聲,都聚攏了過來,巡城的官兵也注意到這狀況, 立刻就有士卒到了前麵去開路, 但曹砯卻皺了皺眉。
不對、人數不對……
倘若真是巡邏的官兵, 今日值守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這些人知道什麼。
曹砯抬眼四顧, 立刻就從中找到了一個熟麵孔, 京城的駐軍有不少是北府軍退下來的舊人, 他能從中找到熟人也不奇怪,曹砯立刻大步上前,來到了那個昔日同僚身前, 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對方本來以為是上前湊熱鬨的圍觀群眾,有點不耐煩的想把人撥開, 認出是曹砯之後才勉強點了一下頭,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皺眉:“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的語氣,好像他該在彆的地方似的。
曹砯沒回答,而是加重語氣又重複了一遍,“這是怎麼回事兒?”
對方卻比他更詫異,“你不知道?將軍沒同你說?!”
京城駐營自然也有上司,論起官職來也是“將軍”,但是能被他們直接稱為“將軍”的也隻有那一個人。
曹砯擰著眉:“我今日剛回京,還未到將軍麵前複命。”
兩人正這麼說著話,旁邊擁擠的百姓一推,那值守之人踉蹌了一下,當即也顧不得曹砯的解釋,直接就手扯著人拉了壯丁。曹砯什麼還沒問出來,就莫名的擔上了在前開路的職責。
而他們走的方向……
京兆府?
這裡頭隨便揪出來一個人都能把京兆尹壓得死死的,他們到底是去做什麼?
曹砯很快就知曉了。
宛若虯結老樹樹乾、遍布青筋皺紋的手握住了那鼓錘。
手的主人明明因為拄拐走了這麼長的路,連身軀都有些顫顫,但是握槌的那一瞬間,那些細微的顫抖卻突然止住,好似連肩背都挺直了幾分。
楠木的拐杖倒在地上,老者拒絕了身側之人攙扶,憑著那已經老朽到快支撐不住身體的雙腿,蹣跚往前,一步又一步,最後站到了那一麵鼓之前。
鼓外側的木架隨日月流逝蒙上暗沉,而鼓麵上亦因為歲月侵蝕顯得斑駁,就連鼓槌上蒙的紅綢,都因為過去的時間太久而沒有了最初的鮮豔亮麗。
一切的色彩都是沉沉的暗色,讓人見之便覺沉重。
能讓它發出聲響的,本也沒有任何輕鬆之事。
“咚——”
鼓槌和鼓麵交疊,擊打出了一陣劇烈的震顫。
沉悶的聲響自交接出擴散開來,好像撞擊在每個人的心口,那聲音太沉太重,在這種無形的壓力下,聚攏而來圍觀的百姓不知何時止了聲。
無形的波紋在空間中蕩開,層層疊疊地向外擴散出去。
天地之間,好像隻剩下這沉悶的鼓聲。
“咚——咚——”
“咚——咚——咚——”
*
安國寺內。
對於空通的解釋,柴諸有些迷茫反問:“鼓?”
難不成天下第一的寺廟就是這麼與眾不同,人家都是敲鐘、他們是敲鼓?
滿腦子漿糊想不通的柴諸將迷惑的視線投向對麵的禪師,卻見對方隻是含笑看向另一個人。
“昔年我勸百姓修來世善果,卻有人以身軀為基為蒼生鋪路。”
柴諸:?!
方才的迷惑還未消解,但是他卻意識到空通大師這話說的是何人。
先前隱隱有的猜測被這話證實,柴諸忍不住睜大眼。
他說不上是因猜測落定而鬆了口氣,還是因為那樣一個人最後結局卻是如此的悲哀,總之一時心情複雜。
但想來,旁邊的人的心情隻會比他更複雜。
他忍不住偏了偏頭,想要去看霍言現在的臉色。
霍言來安國寺必定是因為當年的真相吧?
這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這樣一個人,那他……
柴諸的思緒被空通大師的下一句話徹底打斷,甚至有點兒再也接不起來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