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柴鐸尚不知道自己已經逃過一劫, 不過倘若能選的話,他願意選那個還真不好說。
他這會兒整個人陷入噩夢之中,時不時發出驚悸的夢囈。
在蒼狼的這幾日, 柴鐸已經深刻感受到這到底是怎樣一個龍潭虎穴。
有一日早起,看見過這軍中的操.練。
刀光凜凜、寒芒爍爍,一招一式都帶著血氣……柴鐸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出來的, 但是他確定的知道這些人都殺過人,還不止一個。
和昌軍不一樣。
沒有那些被強行抓來畏畏縮縮的兵役、也沒有遵循古製不得不入營的公子哥……
——這支軍隊和他們截然不同。
總歸是個頂個的凶人。
從那次以後, 他就老老實實在營帳裡縮著了,如非必要絕不出去半步, 生怕一個不小心惹著什麼人, 對方手起刀落,他腦袋就和身體分家了……
與此同時, 他原本打算跟這蒼狼軍的領頭人說的話也一改再改, 把自己的姿態放得一低再低。
在柴大人的想法裡,那位能壓製住一眾凶人的領頭人,早就是一副貌如惡鬼、麵若夜叉的形象了, 就是那人有三頭六臂、額上生目, 柴鐸都不奇怪。
他做足了心理建設出去迎接, 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的凶殘程度。
血氣撲麵而來(楚路:隻是沒來得及清理)、隨之而來的巨大壓迫感(楚路:騎兵自帶高度壓製、更何況還是一隊)讓人雙股戰戰(楚路:馬蹄踏到地麵的震動傳導……吧?)、他翻身下馬(楚路:明明在表示友好)、帶動了馬鞍旁的人頭晃動(楚路:……??)……
——人、人……人頭?!
這樣東西簡直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讓本就連日深陷恐懼、精神緊繃的柴大人一瞬間崩斷了那根弦,雙眼一翻、就那麼徹底的陷入了黑暗。
……
…………
而事實上……
柴大人眼中的“人頭”隻是幾個鹹菜壇子而已。
回程途中鎮上的百姓實在過於熱情, 每次經過都試圖給他們塞點東西。
將士們自然推拒,於是就改塞為扔,一開始還克製地知道扔點輕薄的東西,但是自從發現他們的大將軍不管扔什麼都能接住之後,拋過來的東西越來越五花八門。
……上次的雞蛋就算了, 竟然連鹹菜壇子都開始扔了。
楚路覺得他得儘快找出解決辦法來,不然說不定哪天他得被活活砸死。
楚路辦法還沒想出來,倒是有士卒前來稟報說是那邊的欽使柴大人已經醒了。畢竟人極大可能是自己嚇暈的,於情於理他都該去探望一下。
楚路想著,又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那身沾了血的甲衣一早就脫了讓人洗刷去了,他現在換了一身常服,換衣服之前又稍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血氣也被洗去。
這樣總不至於把人嚇著了……吧?
*
“撲通!”
楚路剛一進來,就看著掙紮著想要起身的柴大人,還不待他說什麼,對方直接給他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楚路:“……”
要知道這營帳裡的地麵可不是什麼石板地磚,就是普普通通的泥地,這一下子磕出這麼大的響聲、力道可想而知。
楚路默然了好一會兒,才做了個伸手虛扶的姿勢,“大人何至於此?路愧不敢當。”
之所以沒過去真扶,因為他隻要稍微靠近一點,對方就一副隨時準備再次撅過去的模樣。
“當得起、當得起……將軍連複三州,實乃國之棟梁、社稷之柱……得將如此,乃是昌之幸事……朝中上下無不深感念之……鐸不過屈屈,雖奉皇命而來、亦感將軍複土之義,您當得起、當得起這一禮……”
雖然柴鐸說的磕磕巴巴,但這話就很有意味了。
楚路倒不意外,他看出了已經入京的陳因並非這軍中主事之人。
這位欽使都在這裡呆了幾天了,要是再看不出來,那就是真的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