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鬆縣隻有一家國營飯店,設在火車站附近。那時候,國營飯店的生意是很紅火的,年年都能超標提前達到營業額。
可後來,縣委附近又開了一家國營飯店。一下子分走了一半兒客源不說,還因為地段的原因,縣委縣政府在招待從市裡、省裡、甚至京都下來的領導的,幾乎全都往那邊兒領。
慢慢的,老百姓也開始跟風,平時結婚擺喜酒啊、開壽宴啥的,總覺得上縣委國營飯店更體麵,這就導致了火車站國營飯店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甚至有一年還沒能達到既定的營業額目標!
這幾年就有傳言,說如果火車站國營飯店的營業額持續不達標的話,有可能會換掉原班人馬,重新招工。
雖不知真假,但火車站國營飯店裡的工作人員全都緊張了。
誰也不想失去鐵飯碗。
於是大廚秦叔帶著其他的幾個師傅,每個月都挖空心思的開發新菜式……這個有一定的效果,但隻要秦叔研發出來的那道新菜漸漸有了名氣,縣委國營飯店就會派人來偷師。
沒過多久,縣委國營飯店裡也會推出一模一樣的菜式,味道差不多但定價還稍微便宜一些,再次把食客們拉走。
饒是如此,秦叔還是靠著勤奮、日以繼夜地開發新菜式,拉扯著火車站國營飯店,勉強完成了兩年的營業額計劃。
直到前幾天,秦叔拿到了白桃桃送的燉肉香草。
他分了一點兒給許經理,請人去分析成分,看看到底是什麼——得到的答複是,這就是一種普通的植物,並不是藥材,對人體無害,就是很單純的擁有特殊香氣,在烹飪的時候能提煉出各種肉質的香氣。
然後秦叔又用剩下的香料,用極簡單的手法烹飪了幾道肉菜,讓全體員工試吃,然後得到了一致誇讚!
秦叔立刻就向許經理彙報情況,許經理激動萬分,恨不得第二天就去如意村……
是被人精一樣的采購科馮科長給攔住了。
馮科長說:“人家這會兒正在忙秋收,我們在這個節骨眼上過去和人談生意,恐怕還會反作用。還是再等一等,等人家村裡秋收完了,我們再過去。”
於是就耽誤到了現在。
沒想到秦叔、許經理和馮科長一進村,就遇上一個自稱是“白桃桃”的女青年……
許經理和馮科長不認得白桃桃,秦叔卻是認識的。
見這女的故意冒充還兩眼冒著精光???
秦叔當了十來年的兵,非常警覺,第一反應就是——這女的不懷好意,說不定是縣委國營飯店安排的臥底!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許經理的衣角。
許經理、秦叔和馮科長已經共事七八年了,這點兒默契還有的。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許經理已然知道,關鍵的事情是不能說的了。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急中生智(信口開河)道:“白桃桃同誌,我們是……專程來探望你父親白書記的,請問白書記的傷好些了嗎?”
顏娜倩:……
隻是探望傷情而已?
就很失望。
但轉念一想——不能吧,而且一個縣城裡的國營飯店經理,巴巴地跑到如意村來?再聯想到這附近的幾個村子都遭了蟲害,唯有如意村今年因為桃桃開辦了圖書館,天天給村民們講課如何防治水稻的病蟲害,所以大家嚴防死守得厲害,才獲得了大豐收的。
難道說,這個飯店經理是來跟白正乾談生意買賣糧食的?
再想想在秋收前的幾天裡,白桃桃正好去了一趟城裡……
顏娜倩心裡有了底。
顏娜倩大大方方地說道:“我爸爸挺好的……對了許經理,你們……是來談采購的吧?”
許經理一聽這話,皺起了眉頭,心想難道這女的是個知情人?
他不動聲音地看了秦叔一眼。
此時顏娜倩心裡也打起了小算盤。
——為了爭取宋秩,她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可下場卻是越推越遠。現在宋秩一看到她就跑,對她的厭惡,連旁人都能感覺到。所以顏娜倩不能再倚仗和宋秩結婚來爭取回城……至少她不能把寶全押在宋秩一個人的身上。
今年如意村下來了兩個工農兵學員的指標,蔣宏誌也參選了,雖然慘敗,但這也給顏娜倩指明了一條離開村子的路。
不就是要當先進嘛!
扛著鋤頭乾農活這樣的事兒實在是太苦了,如果要像白冬生那樣,腳踏實地的乾苦活、臟活、累活才能當上先進的話……
還不如偷懶呢!
但是,如果這國營飯店是來找白正乾談生意的話?
她要是截了胡,這功勞就成了她的,以後這可就能成為她競選工農兵學員名額的有力選票!
這麼一想,顏娜倩的心立刻變得滾燙,熱情萬分地說:“許經理,我爸爸已經跟我說過這事兒了,這事兒啊……你們跟我談就行。”
秦叔隻覺得好笑。
——之間桃桃說的是:一切的采購細節都需要和她爸爸詳談。
結果到了冒充桃桃的這個女的嘴裡,就變成了她爸讓她全權代表?
不過,秦叔還是沒打算吭聲。
他想看看這女的到底在耍什麼花槍!
許經理卻陷入兩難。
麵對顏娜倩的熱情詢問,他要是回答了,就怕說錯話;要是不答,好像又不好?
這時,站一旁的馮科長急中生智,說道:“白桃桃同誌,是這樣兒的,你爸爸在我們飯店訂了一百桌酒席,我們這是來……收定金的。”
許經理和秦叔立刻鬆了口氣。
許經理馬上說道:“是啊,既然這事兒由您全權處理的話,想必一百塊錢的定金,您拿給我們就可以了,對嗎?”
顏娜倩:……
許經理,“秦叔,麻煩你把收據開一下,我們把款子收好。”
秦叔特彆大聲地應了一聲,然後裝模作樣的打開公文包就是一頓翻……
顏娜倩艱難開口,“不、不是……你們,你們……”
正好這時,賈小紅和其他的男知青女知青們一塊兒從知青站裡走了出來。
農忙一結束,大夥兒就打算去鎮上買點兒東西。
賈小紅看到顏娜倩和三個城裡來的中年男人站在一塊兒說話,就有些好奇,拉著幾個小姐妹湊了過去。
秦叔眼珠子一轉,對賈小紅說:“小同誌,麻煩你借張紙和筆給我好嗎?我們是從縣城的國營飯店來的,白桃桃同誌要替代她父親,和我們簽一份收款合同。”
——他特彆強調了“白桃桃”這仨字兒,而且使用春秋手法點出“收款合同”,既不說誰付款、誰收款,也不說是為了什麼而給錢。
顏娜倩急了,拉著許經理就往一旁走,“許經理這裡人多,吵鬨得很,我們……上那邊兒人少的地方說去!”
然後又趕賈小紅和其他的知青,“哎呀你們快走吧!有你們什麼事兒啊,快走快走!”
可賈小紅已經抓住了重點,疑惑地反問,“白桃桃?”
秦叔點頭。
賈小紅都懵了,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兒,甚至上上下下的也看了一圈兒,奇道:“可是桃桃不在這兒啊!”
秦叔大喜,連忙扮出詫異的眼神,看向了顏娜倩。
許經理和馮科長也震驚地看向了顏娜倩——原來這女的不是白桃桃?!這人什麼臉皮啊!
秦叔扮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不能吧!這位女同誌親口說她是白桃桃,是白書記的女兒啊!這、這……”
顏娜倩的臉漲得通紅,恨透了賈小紅——在原著裡,蔣宏誌賈小紅都不配擁有姓名,但為什麼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拆她的台,讓她不好過?
旁邊的知青們指指點點——
“顏娜倩是不是瘋了,為什麼要冒充桃桃?”
“她怎麼一天到晚都在搞事情?”
“天哪她是不是想冒充桃桃,然後騙錢?”
“可能是,我剛聽到那位同誌說什麼收款合同什麼的!”
“我們快點去向書記彙報吧!彆真的出了什麼亂子!”
幾個知青跑去找白正乾了。
秦叔、許經理和馮科長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顏娜倩。
賈小紅毫不留情地拆穿顏娜倩的真麵目,對眾人說道:“各位,你們被騙了。這一位是我們村裡有名的偷吃騙喝最厲害的顏娜倩!她根本就不是村支書的女兒!”
許經理和馮科長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許經理,“現在的年青人可怎麼得了哦!”
馮科長,“你剛才……是想騙錢嗎?”
顏娜倩的臉已經被眾人銳利、譏諷的目光給戳成了篩子,隻得硬著頭皮說道:“我、我沒有說謊……其實我、我是……我、我是白書記的乾女兒啊!”
“你彆胡說了!”一道甜潤悅耳的聲音響起。
眾人回頭一看,正是背著背簍的桃桃、杏杏姐妹。
——她倆本就在這附近,知青氣呼呼、急衝衝地跑去找白正乾,先在半路上遇到桃杏姐妹,趕緊先和正宗的白桃桃本尊說了顏娜倩冒充她的事,讓她馬上趕到知青站去,然後就急急忙忙去村委找白正乾了。
桃桃一趕到,就聽到顏娜倩大言不慚地說她是自家老爸的乾女兒?
杏杏也聽到了,她最恨顏娜倩,就大聲說道:“我爸爸乾嘛還要收你當乾女兒?你是比我三姐勤快呢,還是比我四姐好看、能乾啊?哼,我爸爸不缺女兒,還缺一條狗,想不想當,隨便你!”
圍觀的知青們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顏娜倩氣極,“你!”
桃桃趕快補刀,“杏杏,我不允許你說顏娜倩是狗!”
顏娜倩:……
這時,白正乾也柱著拐杖急急地走了過來。
杏杏已經跑了過去,“爸爸!顏娜倩臭不要臉!她假冒我四姐,差點兒騙了彆人的錢!然後她又造謠說她是你的乾女兒!爸爸,你快點打死她吧!”
顏娜倩垂下頭,恨不得有條地縫讓她鑽進去。
桃桃則先和秦叔打招呼,“秦叔好!嬸子還好嗎?”
秦叔笑著點頭,“好著呢!她在家裡天天念叨你……啊對了,小竹子的弟弟已經住院治病去了,我們怕她一個人呆那地兒不安全,就讓先搬到我們家去住了。那孩子啊可真乖啊……”
顏娜倩看到秦叔和白桃桃如此熟悉親昵的樣子,瞬間目瞪口呆。
——所以這些人一早就知道她不是白桃桃了?
顏娜倩再也沒臉呆在這兒,跺了跺腳,轉身跑了!
白正乾趕到,盯著顏娜倩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壓下眼裡的陰鷙,在桃桃和秦叔的介紹下,很熱情的和許經理、馮科長打招呼。
而許經理和馮科長一見到白正乾的氣度,立刻就放了心。
一眾人就一邊說一邊朝村委走去。
不過,白正乾突然站定,對眾人說道:“這馬上就快到飯點兒了,不如上我家去,讓她們姐妹燒飯給你們吃……”
然後又樂嗬嗬地說道:“她們姐妹幾個啊……年紀不大,搞飯菜的點子不少!名堂多著呢!”語氣裡的寵溺與自豪意昧不言而喻。
秦叔心裡一動。
——那敢情好,正好偷偷師。
許經理和馮科長當然是沒有意見的。
白正乾又讓杏杏去喊村長、村乾部,各生產隊乾部和宗老們,一塊兒上家裡來吃頓便飯。
與此同時,他還朝著小女兒使了個眼色。
杏杏心裡有數——請這麼多人來家吃飯,而且還是為了談生意,那這一頓就該是公中出錢。
她點點頭,轉身跑了。
桃桃則搶先一步回家燒開水沏茶待客。
等到許經理、馮科長和秦叔來到家裡一看——喲謔,好一座雅致如仙境的農家小院啊!
裡裡外外都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院子裡搭著竹架,竹架上擱著四五層竹篩裡,每一層裡都曬著不一樣的東西。有曬著小魚小蝦的、有曬菌子的、有曬菜乾的、有曬小白菊的和金銀花的……
牆角種著各式花卉,如今已是深秋,卻盛開著各色菊花,好熱鬨!廊下掛著用舊鬥笠改造的盆景,以蘭草秋蕙為主,偶爾有幾盆綻出清雅的黃色花朵,很是養眼。
梨梨和談鳳蕙也出來和客人打招呼。
白正乾就吩咐她倆:“把咱家的兩八仙桌抬出來放在院子裡,一會兒四叔公他們都要來,你們先把飯煮上,算三十個人吃飯……等會兒喊桃桃搞菜,你們給她打下手。”
梨梨和談鳳蕙一聽說這三人是縣城火車站國營飯店裡的人,頓時就明白了。
於是姑嫂倆馬上準備了起來。
那一邊,杏杏捱家捱戶的喊了人以後,就在村長老婆的帶領下,開了村裡的糧庫,取了二十來斤的米、拎了兩隻鴨子、兩隻雞、一塊四五斤重的臘肉、外加一塊七八斤重的豬五花肉。
——前天是秋收的最後一天,村長本來派了人去鎮上買肉,本來犒賞一下上工的村民們的,但買肉的人在路上耽誤了。以至於桃桃她們不得不用其他的菜替代了豬肉,也因為這樣,這七八斤重的豬肉就多了出來,放在村裡的地窖裡。
正好今天拿出來用。
又因為害怕從正門拎進去不好看,杏杏和村長老婆繞行到自家的菜園子後頭,從後門進的。
這時桃桃正在烹茶。
唐麗人很會炒茶,秋收完的第二天,她上山撿柴的時候發現密林裡的野生茶樹綻出了新芽,連忙就喊了全家人一塊兒上山,花了半天的功夫一共摘采了大約二十來斤鮮茶葉,幾番炒製以後,得了四五斤新茶,品質很不錯。
桃桃愛極了媽媽做的茶,每天都要喝上好幾杯。她還吵著要給南生哥哥郵二斤過去,又頓足喊著要再去摘采些茶葉回來……隻是這幾天事情太多,一時間還頓不上。
桃桃烹的是甘草白菊綠茶。
自家院子裡種的小白菊,盛開四五分的時候就摘下,放在曬架上陰乾。烹茶的時候三四顆茶葉配上一朵小白菊、一小塊甘草,小小的白菊會在茶水裡慢慢盛開,又被幽碧的茶葉染成淡淡的綠色,實在是太好看!
淺嘗一口,既有綠茶特有的微苦與清香、又有白菊馥鬱的花香,甘草又帶來淡淡的甜與回甘……
讓舟車勞頓了一路的旅人頓覺疲倦全消,心情仿佛也變得好了。
秦叔捧著陶杯想:能不能買點兒曬乾的小白菊回去呢?在飯店一樓大堂吃飯的客人也就算了,在二樓三樓包廂裡吃飯的客人,要麼就是有錢人、要麼就是來公乾的,給這些客人每人沏一杯這樣的茶水,成本不高但又很容易贏得好感……
他越想就越覺得對,不由得連連點頭,在心裡的采購清單上添上了:小白菊。
桃桃給客人們烹好茶以後,就去了夥房。
正好杏杏和村長老婆氣喘籲籲地帶來了各種食材,桃桃翻看一番,很快做出決定:
主菜是火鍋,用鴨骨、一斤豬肉一斤臘肉當湯底,火鍋配菜直接從自家菜園子裡采摘;兩隻雞呢,一隻老母雞做成酒釀紅棗黃芪燜雞、一隻嫩仔雞做成白切雞;一隻整鴨做成紫蘇筍乾鴨,豬肉做成四種做法:清燉肉、紅燒肉、烤肉卷、葡萄肉泥。然後就是各種一早就已經準備好推薦給國營飯店的乾菜。
一時間,唐麗人、談鳳蕙、梨梨、杏杏和村長老婆全都忙碌了起來!
殺雞殺鴨切肉燉煮,以及將各種筍乾菌乾香菇木耳泡發,上菜園子去摘菜洗菜……
眾人忙得不亦樂乎。
秦叔悄悄地溜進了廚房,想偷師。
桃桃還能不知道秦叔的心思?
但她笑眯眯的,還指揮秦叔乾活呢!
秦叔欣然應允,他力氣大、還是專業廚師,很多對食材的處理手法既專業又麻利,有了他的加入,女人們很快就備好了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