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蘋香”一直低著頭。她的麵色極度慘白,一聲不吭的,根本不敢抬頭看向王惠民與王蕙心。
她已經隱約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
於是剛才她數次找理由想離開,但沈雄兵不允許;她又想趁機逃走,可唐麗人和談鳳蕙又看她看得特彆緊……她實在找不到機會。
這會兒她拚命低下了頭,假裝自己是隻將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並寄望於——現場人太多,王蕙心和王惠民沒有看到她。
沈雄兵和沈夫人臉色陰沉地盯著王蕙心、王惠民和張思豐。
王蕙心當然是認得沈雄兵的。
——她曾遠遠的觀望過,希冀過能攀上這位大人物。現在相認,雖然場麵尷尬了點,但說不定沈雄兵能看在女兒的份上,替她和哥哥解圍,這不就鳳凰盤涅了嗎?
王蕙心充滿希冀地看向沈雄兵,並對接下來的反轉,誓在必得!
但沈雄兵不認識王蕙心兄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張思豐與沈雄兵倒是有過幾麵之緣,這會兒他被公安摁在地上,漸漸清醒了過來,開始拚命掙紮,“不是!同誌們,你們摁著我乾啥?我是受害者!我是受害者啊!”
一邊掙紮,張思豐還一邊向沈雄兵求饒,“沈市長!剛才是個誤會!您聽我說,我、我無意冒犯您!是這個女人亂說,我、我沒想罵您……真沒有啊沈市長,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張思豐高聲叫喊了起來。
這時,王蕙心和王惠民已經看清了站在沈雄兵身後的正是“沈蘋香”,不由得大喜過望!
——既然沈蘋香也在場,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於是王蕙心衝著沈雄兵身後著急地大喊,“蘋香!蘋香快救救我們!”
王惠民也狂叫,“蘋香!親愛的……我們被這個張思豐給害慘了!你一定要幫幫我!對了我已經跟那個黃臉婆離了!真的離了!我可以馬上和你結婚!親愛的,我們必須馬上舉辦婚禮……免得你懷孕月份大了顯懷了就不好了……”
王蕙心見“沈蘋香”紋絲不動、也完全沒有回應,很害怕“沈蘋香”也像張思豐似的,直接跟她和哥哥劃清界限,就著急地大聲說道:“蘋香!你趕緊跟你爸爸解釋一下,你和我哥是自由戀愛,他應該能理解!”
“沈蘋香”緊緊地握住輪椅把手,又手抖得很厲害,整個人搖搖欲墜。
沈雄兵回頭看向她,冷笑著問道:“紅花,他們喊你什麼?”
王蕙心和王惠民齊齊愣住。
紅花?
紅花是誰???
隻見“沈蘋香”白著一張臉,眼睛看向地下,輕聲對沈雄兵說道:“大伯,我不認識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喊我‘蘋香’,我想……可能是他們把我錯認為蘋香了吧。”
沈雄兵的嘴邊泄出一絲了然中摻雜著鄙夷的冷笑。
他看向王蕙心兄妹,淡淡地說道:“她是我家的保姆,也是我遠房族親的女兒沈紅花。我沈雄兵隻有一個女兒,名叫沈蘋香,如今她在海島插隊呢,已經兩年沒有回過家了。蘋香是不可能認識你們的。”
這會換成王蕙心和王惠民麵色慘白了!
沈雄兵慢吞吞地問道:“所以……你們為什麼會以為紅花是蘋香?”
王蕙心死死地盯著沈紅花,“你、你不是沈蘋香?”
沈紅花不語。
“你不是沈蘋香你冒充得那麼大勁兒?你、你這個賤人!你簡直是要害死我們啊!”王蕙心大吼大叫,心亂如麻。
她費儘心機地想讓她哥和連春玫離婚……就是衝著市長千金去的啊!
搞了半天,沈紅花居然是個冒牌貨?
天!
所以她這是鬨出了怎樣的一個烏龍?被一個騙子騙得傾家蕩產,讓她的父母失去了鬆縣種籽站的工作,淪為無業遊民!而她,也即將名聲儘毀、丟掉工作、前途渺茫……
“啊啊啊啊啊!”
王蕙心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這個事實,尖叫了一聲就揮著爪子朝沈紅花衝了過去,“賤人我要跟你同歸於儘!”
然而她卻被公安輕鬆攔下,還給直接摁倒在地上。
王惠民也愣愣地看著沈紅花。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幾個月來,他捧著、供著的祖宗,居然是個從農村來的保姆???
“蘋香,你、你是在開玩笑的對不對?”王惠民喃喃說道,“我可是為了你……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啊!現在你來跟我說,你、你不是市長千金,你是個保姆?蘋香……”
沈紅花冷冷地說道:“我不認識你。”
沈雄兵說道:“紅花,當著公安的麵,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沈紅花垂下頭,眼淚從眼眶裡跌出、又順著麵龐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幾個月前,王蕙心在大院裡叫住我問路,我給她指了路。她就問我是誰,我說我是您的侄女兒……她可能沒聽清,就誤會我是蘋香了……”
說著,沈紅花的聲音弱弱的,“虛榮讓我沒有否認……有一次您和伯母去做理療的時候,王蕙心還特意找上門來,是我開的門。她可能就更加認為我是蘋香了……”
“後來,她好幾次約我出去玩,又把她哥王惠民介紹給我認識,我、我一時鬼迷心竅,就……”
說到這兒,沈紅花麵紅耳赤。
她當然知道,冒充沈蘋香一事,儘早會穿幫。
但在她看來,她一個農村姑娘,能跟城裡人王惠民結婚,就已經是鯉魚躍農門了!當時她的想法是,先和王惠民好上,懷上他的孩子,再和他領結婚證。等結婚證拿到手,她再坦白自己的身份,到時候看在她肚裡孩子的份上,再加上她確實是沈雄兵的遠房侄女兒……
王惠民應該不會太介意。
要是他還是很介意,那她就……好好替他操持家務,儘可能的溫柔小意。
總有一天,王惠民會回心轉意的。
可讓沈紅花沒有想到的是——王惠民居然是個有婦之夫?!
沈紅花亂了陣腳。
理智告訴她,她就應該再也不理會王惠民才對。可思來想去,她還沒結婚就和王惠民搞在了一起,如果不嫁他……以後的丈夫會接受她的不貞?
這麼一想,她隻得硬著頭皮,編造出已經懷孕的消息,逼王惠民儘快和原配離婚。
想不到——
昨天伯父接了個電話以後,整個人就怪怪的,然後關上房門和伯母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就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今天中午,白正乾帶著人過來找伯父,也是避著人和伯父說了幾句以後,伯父就說要出門,還讓她跟著。
當時她還有些納罕,心想來這個小巷子裡乾啥呢……
直到看到公安急匆匆捧著一盆冷水衝進其中一間屋子,好像是朝著什麼人潑了水,然後她就聽到王惠民和王蕙心的聲音?
沈紅花當即腳軟,想逃。
奈何根本走不了。
她哭著,“卟嗵”一聲跪在沈雄兵麵前,哭道:“伯父,伯母……對不起!求求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留在您二位身邊,我會好好贖罪的……”
沈雄兵直搖頭,“我沒辦法再讓你留下來,畢竟你心思不純……看公安怎麼處理吧!”
沈紅花癱倒在地上,哀嚎道:“伯父!我也是受害者呀!王惠民他□□了我……我、我也是因為失身於他,所以才不得不維持這個謊言!伯父,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沈雄兵對白正乾說道:“老白,麻煩你送我和我愛人回去吧!”
白正乾點頭,“宋穗、蕙兒,你倆送沈主任和沈夫人回去……然後蕙兒你就回單位上班去,宋穗你再過來啊!”
王蕙心陡然尖叫了起來,“你叫他什麼?他、他不是市長嗎?”
沈雄兵看了王蕙心一眼,“抱歉啊,我身體不好,已經卸任市長一職了。組織照顧我,給我安排了一個閒職。”
王蕙心呆若木雞。
——她苦心籌劃的一切,居然從源頭上就是個笑話!
沈雄兵不是市長!
“沈蘋香”其實是個保姆!
她本來算計了白桃桃的,結果卻自己中了招!
甚至還當眾出醜……
早知這樣,她就好好呆在職防所工作,不好嗎?
雖然清閒、沒啥大出息,好歹也是國家工、鐵飯碗,旱澇保收啊!她都已經費儘心思地弄到了工農兵學員,政治成份是很好的。年複一年的乾下去……一年一年的提高級彆,她總能慢慢提乾。
在這一刻,王蕙心恨透了沈紅花,嗚嗚地痛哭起來,還不住地低聲咒罵沈紅花。
沈雄兵夫婦離開以後,白正乾說話了。
“王蕙心,我們剛才在外頭……可都聽說了。你想陷害我女兒白桃桃,有這回事嗎?”
王蕙心哭得抽抽噎噎,“你你你放屁!”
冬生大怒,直接一腳踩了過去!
——王蕙心剛才想揍沈紅光,被公安摁倒在地,雙手還被反剪在身後。
冬生直接一腳踩上了她的……光腳。
王蕙心發出了慘叫聲,“救命!”
冬生立刻鬆開了腳,認真道歉,“對不起啊王蕙心,我不小心踩了你一腳,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王蕙心:……
你道歉的樣子很認真,但我懷疑你是故意的!
白正乾厲聲喝問:“王蕙心,你是不是想陷害我的女兒白桃桃?”
王蕙心這回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明明就是……我好心請你女兒去國營飯店吃飯,結果你女兒把我打暈了就走了……我、我才落得如此境地!嗚嗚我太慘了……白桃桃把我扔到一個危險境地,她應該要賠償我所有的損失……”
白正乾冷笑,“事到如今,你還把彆人當傻子呢?剛才你和你哥在屋裡說的那些,我們可全都聽到了!還聽得清清楚楚!”
王蕙心倒抽一口涼氣,尖叫道:“我什麼也沒說!”
張思豐立刻說道:“白書記,當時我在場,王蕙心和她哥的對話我全都聽到了!我可以一五一十的向組織反映情況!”
王蕙心像見鬼似的看向張思豐,“禽獸!你要是敢說,我、我就把你是怎麼強女乾我的也一五一十地告訴公安!”
張思豐這會兒已經冷靜了下來。
他深知,過去他和王蕙心的那點兒勾當,得虧他小氣、又謹慎,所以一來沒人知道他和王蕙心亂搞,二來他也隻是吊著王蕙心,從來也沒有直接許諾過任何好處給她……
所以隻要他一口咬定,他今天是被王蕙心叫來的,他什麼也不知道,這就夠了。以前的事,既無人證又無物證,根本不用怕!
張思豐露出一身正氣,視死如歸地對王蕙心說道:“那你就說吧!看公安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王蕙心怒極,“你!”
王蕙心、王惠民和沈紅花、張思豐被公安們帶到了派出所。
王蕙心一直嘴犟,啥也不承認。
——她沒有陷害白桃桃,沒有慫恿她哥和連春玫離婚,沒讓她哥去找拐子佬拐賣連春玫……反正她什麼也沒做,她是受害者,她被張思豐和王惠民給侵犯了,她要找婦聯,她要追究張思豐和王惠民的法律責任……
王惠民則精神恍惚得很。
連春玫收到消息,帶著小妞妞匆匆趕到,又正好遇上聞訊趕來的王父王母。又因為王蕙心不願意見他們,於是他們就一塊兒見了王惠民一麵。
聽到小妞妞用怯生生的小奶音喊了他一聲“爸爸”,聽到連春玫對他恨鐵不成鋼的怒斥,聽到白發蒼蒼的父母哀求他,讓他坦白從寬、主動交代,爭取到寬大處理……還能早點兒回到家中,照顧年邁的父母。
王惠民嚎啕大哭 。
他一五一十地全都招了。
有了這個突破口,王蕙心想不認罪都不行……
過完春節以後,這對兄妹的判決書下來了。
——王惠民因為認罪態度好,有自首情節,判刑三年,緩刑三年,緩刑期間必須去農場參加勞動改造。緩刑期間沒有觸犯法律的,三年以後可以回家。
同時,王惠民也同意與妻子連春玫離婚,小妞妞歸連春玫撫養,王惠民每個月付五塊錢的撫養費給連春玫,直到小妞妞年滿十八歲為止。
——王蕙心則因為犯罪情節惡劣,且是傷害白桃桃未遂案、與拐賣連春玫未遂案的主謀,再加上流氓罪等,數罪並罰,判了五年,即日入獄。
——沈紅花冒充他人招搖撞騙,構成詐騙罪。因為認罪態度好,苦主王惠民願意原諒她,所以被判勞教一年半。
——張思豐的事兒就很大了。
王蕙心恨張思豐拔吊無情還倒打一耙,就把張思豐的好多事兒都供了出來!張思豐以前跟王蕙心約炮的時候,確實很謹慎,但他也需要吹牛,就半真半假的把自己乾過的事兒,尤其是通過一位政界大拿出賣工作名額的事說了……
白正乾又正好是負責這一塊兒的。
所以張思豐的事兒,找證據、鎖定證據連什麼的,後來搞了兩年多……白正乾這才將這條黑鏈一舉拿下、一網打儘!
鬆市處理了一大批的官員,簡直震動了半個東南省!
立了大功的白正乾,任期還沒滿就當上了市委黨支部書記……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王蕙心事件過去,桃桃一家都平靜了下來。
此時距離過年也隻剩下了幾天時間。
桃桃做好了過年的準備。
其實在過去的幾年裡,宋秩一直和白家人呆在一起。對於家裡人要怎麼過年,他很了解。甚至因為今年白正乾和冬生被調到了市裡,一家子能在市區過年,當然生活質量會比往年好得多。
他和桃桃一樣期待。
但是,頭一回在彆人家裡過年的宋穗,則有了與往年完全不一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