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看到天也快黑了, 就招呼了肖晴娟一聲,讓她趕緊回去管孩子去。
肖晴娟謝過桃桃,找她借來掃帚撮箕,將滿地的頭發掃乾淨, 拿到山坡下去處理了, 這才拿著她掙到的30個土豆, 喜氣洋洋地回去了。
桃桃轉身回了科研院。
沒一會兒, 她拎了兩盞燈籠出來,用衣撐子挑了起來, 在大門上一左一右地各掛了一盞。
——鄧高雲和石玉溪今天去了縣城,當時說的是, 如果能搭順風車回來、就趕回來;找不著順風車的話, 那就明天一早搭其他單位的運水車回來。
不料——
幾乎是桃桃剛進去不到一分鐘,山坡底下就響起了鄧高雲和石玉溪的喊聲:“小師妹!我們回來啦!”
桃桃一聽, 趕緊喊宋秩, “他們回來了!你快下山去接一接……恐怕東西多!”
宋秩趕緊拿了個用來搬運樹苗的平板小推車出去。
沒一會兒, 三人就推著小推車, 說說笑笑的回來了……
——小推車上堆滿各種行李, 甚至還堆不下,宋秩和鄧高雲、石玉溪還不得不各背著一個大包袱,鄧高雲手裡還各提著兩個行李。
這一幕, 被躲在一旁的錐子嬸王美嬌看在眼裡。
她緊緊地盯著那輛小推車, 並且看到被壓在最低下的一個麻袋破了個洞,露出了一隻……豬蹄???
王美嬌頓時握緊了拳頭, 兩眼放光!
她心想:看來這一推車全都是吃的!搞不好全是肉!白桃桃這麼有錢,怎麼就不能分給大夥兒一點兒肉呢?或者分一點點給我也行啊!這都多久沒吃過肉了!
這時宋秩把小推車推到了科研站門口,就和鄧高雲一趟又一趟的往裡頭搬東西。
王美嬌看到白桃桃站在台階上, 還聽到她說,“我就隻給你了六十塊錢,你們這麼……把市場搬回來了啊??”
王美嬌一聽到“錢”,心肝兒怦怦狂跳了起來。
石玉溪笑著說道:“那這就說來話長了!哎喲渴死我了,桃桃有溫開水嗎?”
“有!預著你們會回來,我特意泡了一壺紅茶,還在裡頭擱了點兒紅糖!快,快進屋裡來!”桃桃說道。
隱匿在一旁的王美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白桃桃還往茶水裡放糖!天,那得有多好喝!
她忍不住摸了摸被餓得不行的胃。
最終,她眼睜睜地看著宋秩和鄧高雲把各種行李全都搬進了科研站,又關上了門……
王美嬌這才慢吞吞地回了家。
回到家中,屋子裡空蕩蕩的,夥房裡冷鍋冷灶,寒意逼人。
“哎,今天吃啥?”王美嬌問花富貴。
花富貴窩在炕床上,因為饑餓,捂著被子也被凍得瑟瑟發抖,聽到王美嬌一回來就問吃的,這意思……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呆在家裡做家務侍候男人洗衣做飯,一天到晚的不著家,你要臉不要臉?”花富貴不高興地反問她。
王美嬌火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嫁了你,難道不該是你去找吃的?你還想靠我?你想當小白臉兒也得看看你自個兒有幾斤幾兩!”
花富貴火氣更大,“當初我沒跟妞她娘離婚的時候,你是怎麼說的?你說女人就該侍候男人!在家好好做家務,出門就該去外頭找錢找吃的回來!怎麼?現在你不是我的女人嗎?你出去找錢、找吃的回來啊!你回來了把錢上交給我、把飯做好了、去收拾屋子啊……”
王美嬌:……
她閉了閉眼。
是,以前她確實是這麼教唆花富貴的,但那其實是她在調|教花富貴,又間接教花富貴怎麼調|教肖晴娟!好讓肖晴娟出力做工,賺到的錢和糧食……她王美嬌也能占一份兒!
現在?
王美嬌冷笑,“就憑你,還想讓老娘侍候你?沒門兒!”
花富貴被氣得猛喘粗氣,“王錐子!要不是你教唆挑撥,我和妞妞她娘能離婚?我、我真踏馬瞎了眼,放著老實本分又勤快體貼的原配媳婦兒不要……被你這鞋拔子精給哄暈了頭!我、我這一輩子都被你給毀了!”
王美嬌越看這男人越窩囊、就越煩,亦覺得自己當初做錯的決定——自從花妞不再幫村裡人洗衣裳以後,她就失去了一天能四五個土豆的收入,這才打起了花富貴的主意。
因為生產隊大隊長蔣宏誌說,生產隊每個月發給花富貴5斤麵粉。
就為了這個,她才同意嫁他。
可一個月5斤麵粉,哪夠兩個人吃?算起來一人一天就吃一兩麵粉,豈不是就跟等死一樣?
再想想,白桃桃她們買了一車的豬肉……
王美嬌心裡生氣,肚裡饑餓,譏諷花富貴道:“喲,以前你不還喊我心肝兒、寶貝兒的嗎?怎麼現在我嫁你了,你就不把我當成一回事了?我告訴你哈花富貴,今天你必須給我搞隻豬腳回來,要不然這日子你也不用過了……”
“你給我起來!快起來!你個廢物!怎麼還有臉躺在床上……你當我是肖晴娟!像個二百五一樣願意侍候你這樣的癱子?你xxx……”王美嬌越罵越難聽。
花富貴忍無可忍,掀了被子起來,順手抄起他一早準備好、放在炕床邊的一根手臂粗的門栓,朝著王美嬌就敲了下來。
王美嬌一時不察,當然也是沒料到他真敢動手,生生地捱了一下子,軟軟癱倒在地,幾乎暈厥了過去。
花富貴劈劈啪啪的打了她幾記耳朵,又踹了她一腳,咒罵道:“限你半小時內把飯做好,半小時內沒看到……老子活活打死你!”
王美嬌被揍得鼻青臉腫,又驚又懼。
花富貴拖起王美嬌往夥房走去,直接把她扔進了夥房,這才罵罵咧咧地回到了堂屋。
王美嬌目瞪口呆。
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肖晴娟平時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天,她是怎麼忍下來的?
大約是花富貴在堂屋裡沒聽到有做飯的動靜,就大吼一聲,“你還不搞了吃的來……老子今天晚上就揍死你!”
王美嬌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摸著黑,找到了火柴盒和乾柴,點燃了引火枝塞進灶膛裡以後,這才趁著微弱的火光打量著這個一窮二白……幾乎空無一物的廚房。
——天!讓她上哪兒找吃的去?!
王美嬌縮在灶膛前,盯著灶膛裡跳躍的火花,陷入呆滯。
她驚覺——好像她和肖晴娟調了個身份?
而以前的花富貴,其實也隻是個沉默寡言的木訥青年。也是她,一手把這個老實青年調|教成惡魔的樣子……
這也是因為她嫉妒肖晴娟的緣故。
——當初肖晴娟剛嫁過來的時候,是村裡唯一一個跟公婆沒有矛盾、丈夫也疼她的女人。她很年輕,不是非常漂亮但很有青春朝氣,特彆容易害羞。
花富貴在婚前就跟王美嬌勾搭上了。
他爸媽就為了阻止他繼續跟她來往,才急吼吼的替他說了親……
王美嬌不服氣。
她就是要勾|引花富貴!就是想看到肖晴娟被花富貴折磨得死去活來!
沒想到,是她把花富貴教壞的,現在卻輪到她來嘗試……被花富貴折磨的滋味。
相較於王美嬌正處於水深火熱的痛苦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中……
科研站這邊,石玉溪把今天在城裡的見聞說給桃桃和宋秩聽。
“這場暴雪啊……我們這兒好像感覺還好,就是被困在家裡沒法兒走動,但也沒誰家出什麼事兒。附近兩個鎮就不那麼好了,聽說暴雪壓垮了房子,一家子全都沒了……”
“再者,好多人養了雞鴨豬,因為天太冷,被餓死的、被凍死的……就好比這豬吧,本來人家打算年前才宰了來賣,可現被活活凍死,也沒法子了啊!所以我們買的就是這種豬!比平時的價格便宜了一半兒!平時一塊一斤,我們今天去買,五十塊錢給了我們半隻豬!”
聽了石玉溪的話,桃桃連忙說道:“那我把錢補給你倆!”
“不用不用!”石玉溪說道,“……我和高雲商量好了,桃桃你看啊,我倆在你這兒要呆上四個月的,我倆也是一個月二十斤麵粉和十塊錢生活補貼,所以今天買豬肉的錢,你也再彆說補給我們什麼的……難道我們不吃了?”
“平時我們都已經占了你那麼多的便宜,你也從不計較!哎呀我倆這一路上說起來呀,真是越說越沒意思了!反正你要是再跟我們提這個,我……我可就要生氣了哈!”石玉溪說道。
鄧高雲也說道:“是啊小師妹,你彆跟我們計較這幾個錢……”
桃桃便也不再堅持,有些擔心地問道:“那這樣的豬肉不會有什麼瘟病吧?”
鄧高雲說道:“沒有異味兒,我們買的時候聞過了。”
石玉溪說道:“不會有事兒,大西北天氣冷,冬天被凍死的豬不少,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對我們來說,是撿了便宜,對養豬的老百姓來說,就是損失了!”
“應該沒事兒,”宋秩說道,“今晚上我們就用鹽巴把這些肉全都醃起來……然後每天吃一點兒,用來燉煮,煮久一點兒就好。”
桃桃點點頭。
“來來來,先喝點兒茶水,然後我們先吃飯吧!”桃桃說道,“吃完了飯就趕緊收拾這些東西……”
喝過甜津津、暖乎乎的紅茶水,鄧高雲和石玉溪鬆了口氣。
桃桃又問他們,“那這麼多的東西,你倆怎麼扛回來的?”
鄧高雲說道:“我們運氣好,搭上了送物資的運輸車,一直把我們送到路口……”
石玉溪打斷了他,“不是我們運氣好,是因為這雪一停,到處都是運輸車!大家都趁著雪停趕緊送物資,免得下一場暴雪一來,又是十天半個月的走不了!”
宋秩在那邊招呼著大夥兒吃飯。
桃桃還是更喜歡吃米飯。
所以今天宋秩做的是正兒八經的米飯配炒菜——菜肴有三道:鹹肉燒土豆塊、清炒大白菜、豬油渣炒醃菜。
因為天冷,他還是架了個小炭爐,上麵架著砂鍋,裡頭用開水煮著沒放油的白蘿卜、海帶和蛋皮。
如果覺得菜肴冷了,可以盛在勺子裡,放進砂鍋去燙一燙。
一來二去的,一鍋清湯也慢慢變成了油湯,並且因為煮得夠久,白蘿卜軟軟爛爛、吸足了油湯,海帶沾了肉味以後就特彆鮮美……
四大一小守著小炭爐吃出了一身的汗。
吃完飯,宋秩和鄧高雲去處理那半拉豬肉,桃桃和石玉溪就在一旁整理其他的東西。
石玉溪非常詳儘地告訴桃桃,她和鄧高雲去了哪兒,買了什麼……
當然她也告訴桃桃說,她和鄧高雲去郵局領了桃桃的包裹——真的很大一包呢!
說著,她還指了指那個貼著字條、蓋著郵戳蓋的大麻袋。
桃桃連忙過拆了包。
——包裹裡有三分之二都是吃的,全是乾貨:筍乾、菌乾、苦瓜乾、花菜乾、豆角乾、茄子乾、紅薯粉乾、米粉、豆腐皮乾,還有唐麗人自己做的肉乾,黃豆醬、辣椒粉、用中藥材和香料配好的鹵包,以及各種各樣的調味品……甚至還有幾個用酒瓶裝著蜂蜜和芝麻油。
每一樣東西上都貼著個小紙條,端端正正地寫著這物件的名字。
一看,字體還是五花八門的,估計是四個小豆子一塊兒寫的。
另外還有一包給小飛白的衣裳,是以前小豆子們穿過,但衣料還比較新、比較厚實的。其中有好幾件罩衣、毛線帽子和口水巾什麼的。
桃桃心念微動。
她摸了摸那幾件舊衣裳,果然摸到了硬硬的東西。
拿回房,小心地將孩子的舊衣拆開,果然掏出了一卷又一卷的鈔紙。再一細數……居然有一千五百塊錢!
桃桃心裡感動。
程竹君在信裡說,給她捎了一千二百塊錢來,可這會兒她卻收到了一千五百塊錢!
那多出來的三百塊,肯定是父母兄嫂湊的,是怕她帶著孩子在這兒受苦呢!
桃桃心裡暖暖的,甜甜的。
與此同時,家裡人還給她寫了厚厚的一迭信過來。
——幾乎全家每一個人都給她寫了信,大意是大西北這邊的情況怎麼樣?又問她、問宋秩、問小飛白適不適應?要是小飛白不適應這裡,就讓她趕緊寄信回家,家裡馬上派人過來接小飛白回去……
白正乾親筆寫了一封看起來很像工作報告的信,告誡桃桃要努力工作,不要忘記當初來到大西北的初衷,他鼓勵她乾一行、愛一行,又稱人生最大幸事就是把一窮二白的地方建設成最美的家園。隻是在信紙的最尾,他又用潦草的字跡寫道:“……如果想家了,可以在夜裡仰視星空,辨彆一下家鄉的方向,或許正好也有人在思念著你們。”
沉穩如山的父親居然會寫出這麼感性的話,讓桃桃不禁有眼眶微濕。
唐麗人的信就簡單直接得多。
她在信裡用簡單的句子說了下家中各人的情況,然後寫道:“……想辦法寄張你們一家三口的照片過來,我得看看我的小飛白。要是他瘦了,我就過來接他到老家來。再就是,你彆總欺負宋秩!”
桃桃笑眯眯,又撇嘴。
——她哪有欺負宋秩啦!
然後桃桃又一一看了兄嫂、白杏子和宋穗,以及四隻小豆子的信……
看完以後,桃桃發現家裡人還給宋秩寫了一紮信。
為啥看起來,他們給宋秩寫的信、遠遠厚過給她的信???
這時,天色已晚,小飛白困得不行,直揉眼睛。
桃桃隻好先照顧兒子洗漱、睡下。
等到小飛白睡著了,她才跑出去看宋秩。
隻見他和鄧高雲已經把半拉生豬給分成了一小塊一小時的,石玉溪正將小塊的豬肉扔進臉盆裡搓鹽,搓過鹽的豬肉就晾在一旁,等醃上一夜,就拿到外頭的雪地裡去凍著。
以後每次做飯的時候拿一小塊過來,燉煮煎燜都好吃。
桃桃也過去幫忙,順便問了下石玉溪有沒有寄信回去。
石玉溪抿嘴說道:“白天在郵電局的時候,我打電話回去了……我爸的辦公室裡有電話,我直接跟他說了幾句,我爸他……挺高興的,還說我總算是想通了,又說等收到我寄去的掛號信以後,讓我什麼也彆管,他和我哥會處理的。總之……他們一定會幫我解決這件事。”
說到後來,石玉溪麵上浮起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桃桃也一笑。
在以前,石玉溪的表情一直是陰鬱沉默的,這還是桃桃頭一回看到她這麼高興的樣子。
四人忙到深夜,終於收拾好所有的豬肉,這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桃桃得意地把從孩子的舊衣裡摸出來的厚厚幾迭鈔紙拿給宋秩看,又把她家裡人寫給宋秩的信交給他。
宋秩也有些詫異。
桃桃酸溜溜地說道:“……明明是我娘家人、整得像你娘家人似的!他們寫給你的信、可比我的厚實多了!還有啊,可真是見鬼了!怎麼每一個人在給我寫信的時候,都會在信尾處寫一句:你可彆欺負宋秩呀!”
宋秩笑了。
桃桃質問他,“我欺負你了嗎?有嗎?明明都是你在欺負我……”
宋秩麵上笑容更甚,擁住她,輕聲說道:“好好好,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欺負你了。所以今晚上我讓你欺負,好不好?”
然後咬住大白桃的耳垂,輕聲呼氣,“你要怎樣都好,我都聽你的?”
大白桃俏麵染霞,“呸”了他一聲,輕罵,“……美得你!”
頓了一頓,她又眯著水潤柔亮的媚眼看著他笑,“這可是你說的啊!”
宋秩輕笑,“嗯,我說的。”
兩人鬨了大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