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她放輕了聲,推推邊敘,“演完再說也來得及。”
邊敘眉頭一挑:“我不跟你說清楚,你能演好?”
“怎麼不能?”梁以璿剜他一眼,轉身走到了自己的點位。
*
邊敘下了主舞台回到樂池,在琴椅上坐下,跟劉彭打了個手勢。
劉彭鬆了口氣,舉高手:“各單位準備,熄燈。”
劇場大燈熄滅,一束冷白的聚光打向樂池的黑色斯坦威大三角。
與此同時,主舞台緩緩亮起同色調的燈光。
梁以璿的背影出現在眾人視野裡。
剪裁服帖的絲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勾勒出她勻稱的身體曲線,旗袍立領下,細瘦的脖頸因她仰頭的姿勢更纖長幾分。
清亮的琴聲響起,梁以璿左腿立半腳尖,右腿往前抬高四十五度,經旁腿劃過一道半圓後踢至空中,旋轉回身,勻細的手臂落下一道弧線――像落下一聲歎息。
《壚邊》的主體背景是江南江岸邊的一間酒肆,講述了酒肆老板娘和形形色色的客人們之間的故事。
梁以璿在裡麵飾演一位江上船家的女兒,今年十五歲,名叫丁玲,自幼生在江上,長在江上,漂泊在江上。
因為父親擔心她看過外麵繁華的世界,跟她母親一樣走了再也不回來,所以將她禁足在船上,不許她上岸去。可憐的丁玲隻能偶爾在船靠岸的時候,站在船頭遠眺岸上的風景過過眼癮。
這一幕講的是丁玲上岸認識老板娘之前的故事。
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因為白天剛趁船靠岸時偷偷看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聽過岸上貨郎的叫賣聲,丁玲對著冷清的船艙夜不能寐,獨自走上船頭無趣地歎氣。
白霧從舞台角落聚攏而來――
江上起了霧。
丁玲在江霧裡對月起舞,跟月亮訴說著她的孤單,越跳越覺得哀愁不已。
她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她想,下一次船靠岸的時候,她就扮成船工逃離這艘船,去岸上的世界看一看,哪怕隻是去餛飩鋪吃一碗餛飩呢?
想著想著,丁玲高興起來,江霧也隨著她心境的開闊散開了去。
琴聲漸漸變得輕快。
舞台上,梁以璿小跳接大跳,淩空劈叉過後輕盈柔和地落地,單腳點地,起了一串乾淨流利的揮鞭轉。
改製旗袍的寬擺下拚接了一層桑蠶絲白紗,裙裾在旋轉中飄飛得讓人眼花繚亂。
轉著轉著,琴聲猛然間落下一個重音――
丁玲心裡咯噔一下,忽然想到,父親從不留給她一枚錢幣,就算逃上了岸,她也什麼都做不成,隻會遇見父親口中那些可怕的壞人。
琴聲恢複了起初的哀婉,舞台燈光也黯下來――
這回連月亮都被雲翳遮住,不能陪丁玲解悶了。
丁玲在船頭徘徊來去,想起說一不二,嚴厲刻板的父親,又想起從未謀麵,卻讓她失去了一生自由的母親,頹然坐地。
梁以璿在白霧間抱起膝蓋,埋下頭去。
琴聲落下尾音。
幾秒鐘過後,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劇場裡,工作人員齊齊忘了這是在錄製綜藝,一個個放下手頭的工作,大力鼓起掌來。
梁以璿和邊敘在掌聲裡雙雙起身,朝台下躬身謝幕。
掌聲停下,眾人抹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流,但就是流下來了的眼淚,淚光閃爍地看著兩人。
劇場燈光亮起。
梁以璿細細喘著氣,揩了下眼角,讓自己慢慢出戲,然後望向樂池那頭的邊敘。
四目相接,邊敘對她彎唇一笑,緩緩鼓起了掌。
梁以璿斂起了入戲時的眼淚,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滿眼淚花的劉彭這才慌忙記起自己還在搞cp,指揮各個機位趕緊拍兩人的隔空互動。
卻發現這兩人旁若無人地打起了啞謎。
邊敘用食指指了下後台,梁以璿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對他露出疑問的眼色。
然後邊敘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個“走路”的手勢,當先轉身離開了樂池。
梁以璿反應過來,朝一臉懵懂的劉彭說:“不好意思劉導,我……邊老師好像找我有事,我先去趟後台。”
說完朝大家鞠了個躬,走進了幕布裡。
到了後台走廊,梁以璿一眼看到邊敘倚著牆等在那裡,正笑著看她走近。
等她走到跟前,他抬起兩根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彈:“梁首席,了不得,進步不小。”
梁以璿知道邊敘這嘴難得誇人,真誇人不會說大話,心裡安下來,嘴上低低嘀咕:“你懂什麼,你又不會跳芭蕾。”
“不會跳還不會看?”邊敘挑了挑眉。
“你把我叫到這裡,就是為了跟我展示你的鑒賞能力嗎?”
邊敘搖搖頭:“是為了帶丁玲私奔。”
梁以璿一愣。
“演出都免費給他們了,還指望我繼續陪他們浪費時間?”邊敘一把拉過梁以璿的手,“走了,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