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間有暖氣的病房,路遊遊總算不再繼續哆嗦。中途邴辭打了通電話,沒過一會兒就有兩個學生幫忙把她的衣服送來,路遊遊在單人病房裡衝了個澡,將身上的鹽粒子衝掉,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這才感覺暖和起來。
邴辭正蹲在地上,將她換下來的鞋子上麵的水草扯下來。他個子很高,白襯衣袖子捋起,蹲在那裡也顯得高挑。
讓他給自己做這些,路遊遊眼皮子一跳,內心的羞恥程度不亞於“被人幫忙洗衣服”。
她趕緊走過去,把臟兮兮的鞋子隨手扔進一個塑料袋裡,往身後一藏:“沒事,不用管了,我先帶回去,晚上回酒店再說。”
邴辭站起來,看著她,微微歎了口氣。
“怎,怎麼了?”路遊遊莫名有點心虛。
可能因為邴辭一向溫和清冽的緣故,方才卻露出那樣焦灼而後怕、甚至有些嚴肅的神情,這讓她陡生一種被家長抓到在外麵被彆人欺負了的感覺。
“我又不是故意的。”路遊遊趕緊先發製人地委屈上了:“我就是去玩個海上項目,誰知道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意外。”
邴辭看著她,眉梢鬆了鬆,有些無奈地說:“我又沒怪你,不過這事兒你彆管了,回酒店後捂著被子好好睡一覺,待會兒我去買些預防感冒的藥,你睡前衝一包。”
路遊遊自知理虧,讓人擔心了,乖乖地“哦”了一聲。
邴辭想叮囑她很多事情,但又怕她嫌自己煩,最後什麼也沒說,找護士借了個吹風機,遞給路遊遊:“把頭發吹乾,不然出去要感冒了。”
路遊遊把半乾的頭發捋到耳後,趿拉著鞋,轉過身去吹頭發。
邴辭掏出一雙棉質運動襪遞給她:“幫你拿衣服的那兩個女生沒找到你襪子塞行李箱哪兒了,我剛剛出去買了一雙。”
女生的襪子小小的,在邴辭的手裡,儘管外麵有塑料包裝,但也隻是小小柔軟一團。
路遊遊特彆不好意思,趕緊接了過來。
她接過去,邴辭匆匆側頭看向彆處,耳根也莫名有點紅。
宋初白輸過液後,醒了過來。衛楠過來找路遊遊,問她能不能過去一趟。路遊遊心裡想著,不管怎麼說宋初白也算救了她一回,而且有些事情必須得說清楚,於是就跟著衛楠過去了。
邴辭在她身後默默地將她換下來的衣服鞋子收拾了下,裝進袋子裡,隨後出醫院了一趟。
方才海麵上的混亂發生之後,沙灘上的人在短短半小時之內少了很多。
周漾玥已經報了警,但這畢竟是在異國他鄉,一時之間根本找不到證據。
警方來了之後,隻有周漾玥那邊單方麵指控沈菱菱,然而周漾玥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被警方當做她是胡攪蠻纏。
邴辭過去找了下監控,發現無論是遊艇上還是沙灘邊上,的確都沒有監控。
不過他的視線很快落到了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送礦泉水的貨車上,他臉色發沉,飛奔過去,聯係到貨車司機,要到了貨車的黑匣子。
醫院這邊。
路遊遊進去時,宋初白正坐在雪白的病床邊沿,垂著眸,唇色看起來有些病態的發白,他沒有掛針的右手拿著一條毛巾,慢吞吞地擦著漆黑短發上的海水。
水珠從他發梢上滴落,他抬起頭來,看向走進來的路遊遊。
“你沒事吧?”宋初白開了口,他皺了皺眉:“我記得你不會遊泳。”
路遊遊有些意外,路鹿不會遊泳的事情除了班上周漾玥那幾個曾經試圖把她推下泳池的女生知道,再就沒什麼人知道了。宋初白之所以知道,應該是翻過她社團報名表。
不過無論宋初白是出於什麼原因去了解她,路遊遊也不太想知道。
她胡謅了個理由:“暑假的時候去學過。”
病房裡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宋初白點了點頭,淡淡道:“挺好。”
“不過不管怎麼樣,謝謝會長救了我。”路遊遊倒了杯水,走過去,放在他床頭邊上。
宋初白注視著她的動作,見她即便走近,也離自己有至少一米的距離,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謝。”宋初白嘴硬道,冷冷找補了句:“就算不是你,任何一個人落水了,我也會救。”
路遊遊聳聳肩,非常想說自己壓根無所謂,你愛救誰趕緊救去。
但好歹宋初白剛救了自己,她也懶得去刺激宋初白。
“你沒事就行,那我走了,衛楠在外麵,你有事叫護士。”路遊遊神情很淡然,轉身朝病房外走。
這就走了嗎。
宋初白冷冷道:“你回去後吃兩片感冒藥,衝個熱水澡。”
“不勞會長費心。”
宋初白不由自主攥住了床單,指骨用力到發青。
他抬頭盯著她的背影,徹底失去什麼的感覺從未如此強烈。
他救了她,但她對待他的態度依然很淡。與其說是想方設法地避開他,倒還不如說是像個陌生人一樣,漠不關心,隻是禮節性地進來問候一下。
宋初白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從所未有的惶然。
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掛著藥水的鐵架子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緊接著是腳步聲。
路遊遊還沒走到門邊,手腕就猛然被一隻冰涼的手扣住。
她驚了一下,回過頭來。
宋初白將針管猛地扯了,走到她麵前。
他攥著她的手腕,低著頭盯著她的眼睛幽深不見底,壓抑著各種混亂的情緒。
宋初白的聲音沉沉的,或許是剛從海水裡出來的原因,還有些啞:“為什麼,你以前明明——”
“都過去了。”路遊遊蹙眉道。
宋初白神情一刺,死死盯著她:“怎麼能說過去就過去?你單方麵說都過去了就過去了?”
路遊遊覺得宋初白這話非常的可笑。
她本來沒有生氣,更因為宋初白救了自己,而想向他道謝,但此時路遊遊有些忍無可忍。她已經辛辛苦苦走過一遍劇情了。即便是在這一回目,她跟在宋初白身後的那兩年也是真實存在的,不管怎麼說也為宋初白做了那麼多事情。
她自認沒什麼對不住宋初白的,即便不是演戲,花了兩年去追逐一個人,大多數人也會累的。
她重重抽出自己的手腕:“我辛辛苦苦跟在你身後的時候,你不是根本不接受嗎?!我覺得我不追了,會長你應該高興才對。即便不是我,換了任何人,花了漫長的時間去喜歡一個人,而得不到任何回應,也都會很疲憊的。會長,沒有人會一直在你身後等你的。當時那麼多人嘲諷我——”
看見宋初白臉色有種不正常的虛弱的白,路遊遊皺了皺眉,忽然懶得去訴苦,道:“算了,現在說這些完全沒意義,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宋初白身影晃了下,沙啞冷質的聲音在路遊遊身後響起:“對不起。”
路遊遊愣了一下,但腳步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