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次離開的時候把絨球帶走就行了。
這下媽媽才算放心了。
張甘回到房裡,絨球正在發呆的樣子,一看到他,就期待地一個勁連蹦起來。
張甘把盤子放下,原想看它怎麼吃的。但是被人看著,絨球隻是咕嚕嚕繞著盤子滾,並不吃,滾一會停一會,似乎在看他。
張甘心領神會,退出了房間,就在門外,很快聽到了吧唧吧唧的咀嚼聲,吃得香極了。
他等全家吃完了飯,就上來收盤子。的是,那盤子無比乾淨,就跟洗過又烘乾了一樣。
桌上的絨球胖了一圈。但是……也沒有兩個鴨腿大啊,它吃的食物是填到哪裡去了?
張甘再看,它的毛還是那麼白淨,沒有沾上半點油。
這盤子該不會是它舔乾淨的?
張甘也不去想了,這盤子以後讓它專用好了。
吃飽了,絨球就再也沒有動靜,仿佛進入了休眠。
張甘這回沒給它上鎖。
他下樓到院裡,和媽媽在菜地忙活了一陣,歇著一邊喝奶奶煮的涼茶,一邊盤算著小電驢還能不能拿回來,要不要冒險再進入那空間一次,怎樣才能再進去,還是去跟白狐問問這門牌怎麼回事,怎麼是活的,是不是給錯了……
張甘想來想去,又去捉雞,準備張羅辣子雞。
不過在那之前,他決定先去問問泥人。
“鏡片?”
河底的空間裡,泥人湊了過來。
張甘透過鏡片觀察,發現泥人的河底乾枯,徹底變成了垃圾場。
“……”
幸好,泥人沒有眼睛,看的方式似乎也和他不一樣,並不知道鏡片後它的世界是這麼糟糕的場景。
“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它繞著張甘轉來轉去,湊近鏡片,最後搖頭說。
張甘說鏡片會呈現末世。
“我等沒有預言的能力。”泥人說,“那應該不是未來發生之事,大概是某個世界的映射。”
可為什麼隻要透過鏡片就能看到每個世界的末日呢?
泥人道:“壞了吧?”
張甘收起鏡片,又問起透明人的事。
但是很可惜,泥人也沒見過那些人。
“我的空間所連接的域,有特殊限製,尋常人類很難找到,你說的那種人類聽起來很聰明,應該不會接近。”它解釋說。
“域?”
“就是連接外界的點,我的世界連接的是水域。”
張甘明白了。
泥人的世界需要以水為媒介,不僅如此,一般的水也不行,得是有泥沙的水域,所以這邊的人類沉到河底之後,才有幾率進入它的域。
難怪它總能救起落水的人,因為一般隻有溺水的人,才可能沉到河底啊。
張甘算是白跑了一趟,泥人什麼也不知道。它自從被罰到了河底,從前的記憶也逐漸在流失。
“沒關係,我挺喜歡這裡的,不用看守也挺自在。”泥人癡迷地看著上方說。
張甘想起來,進入雙生子的空間時,它們也說要守著什麼。
可是看守什麼,泥人也不記得了。
“也許回去的時候,就能慢慢想起來了。”
張甘又替它清理了一下河道,這裡的垃圾真的永遠撿不完的樣子。
“因為我老是忍不住去接觸人類……”泥人心虛地說。
張甘不在的日子裡,它就在各個水域遊蕩,看看沒有人在水裡遊泳。
偶爾它也跑到大江大河,和人類的船隻同遊,看船上的人工作。但沒有人能看到它。從它的空間裡看水麵的人類世界,仿佛伸手就可得,然而觸摸起來,其實很遙遠。
張甘還是沒有告訴它垃圾永遠不可能清理完的真相,想著有一天,也許可以把它送回去。
他當然沒有那樣的本事,這隻是一個想法。
他希望泥人對人類永遠保持這樣的友好熱情,永遠。
如果泥人的壽命有限,那就不能保持永遠了啊。
張甘想著白狐興許會知道,但是怎麼套話……
回到家,媽媽已經把飯菜做好了。張甘特地讓她多做了一份,然後端上樓去,按照先前白狐的要求擺好。
絨球似乎不需要天天進食,昨天吃飽之後,它就沒動過。
張甘把它放在座位上,自己也入座,然後按照白狐特彆交代的,閉眼虔誠地祝禱,想象它的神姿。
他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初見時,巨大的九尾狐緩緩展開第十尾,合成一尾,搖晃過身前,露出金色的眼瞳。
他猛地睜開眼,那雙眼睛正笑眯眯看著他。
“哎呀,你總算來了啊。”
白狐大腦袋趴在桌邊,這邊嗅嗅,那邊嗅嗅,口水都要留下來了,開心道:“這一定就是辣子雞呀,看起來聞起來都很好吃。”
“是的,我媽做的。”張甘說,“她的廚藝比我好,請嘗嘗。”
白狐立即拿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吃起來。
它美滋滋吃了好幾塊,忽然頓住了,看向張甘,眼睛眯起來道:“你怎麼不吃,食物有問題嗎?”
“我一會還要陪家人吃,這些是特意為你準備的。”張甘說。
“不行!你也要一起吃!”白狐氣呼呼放下筷子說,“不然食物就不好吃了!”
張甘無法理解這個邏輯。飯菜好不好吃,取決於廚師的手法和食客的口味,跟有沒有人一起吃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大大的有!”白狐嚴肅地說,“食物是否好吃,取決於品嘗之人的內心。你不想吃,莫非……”
狐狸的大腦袋伸了過來,睜著好奇的眼,耳朵抖了抖:“你心情不好?”
這會兒它有點可愛,張甘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摸一摸狐狸腦袋的衝動,道:“沒有。”
“那你也吃。”這裡的主人不容分說,往他碗裡夾了一塊雞肉。
張甘隻好吃了起來。
然而白狐一邊吃,一邊幽幽盯著他道:“你在想什麼呢?吃飯也心不在焉的。”
張甘在想怎麼套它話啊。狐狸太警覺了,而且善變,他得好好措辭,彆把它惹惱了,更不能泄露泥人的事。
他感覺這些存在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好。它們也並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和人類有接觸。
“在我的世界裡,神話中有九尾的狐狸,可以活上千年。你能變很多尾巴,是不是可以活萬年?”張甘想了想說。
白狐不屑道:“那是自然。不過,我並不是狐狸,隻是在人前選擇了以狐狸的姿態出現而已,畢竟你們人類見到未知的事物,總是容易大驚小怪。”
它夾菜的動作一頓,忽然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看吧,它開始警惕了。
張甘歎氣道:“我們人類平均壽不過百,百年後我就死了,不能給你送好吃的過來了。”
白狐一愣。
張甘又道:“但是我的子孫可以,你不介意的話,以後我可以讓他們繼續送過來。”
白狐鬆了一口氣,吃了一口肉壓驚,昂頭高傲道:“你以為我的空間什麼人都可以進來嗎?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它想了想,似乎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大好,生怕讓這個人類不高興,又補充道:“我說的也不算。”
它繼續夾菜,慢條斯理地說:“我說過,你是特殊的,是被這個世界選中的人類。其他的人類,是不允許進入,也不允許我們接觸的。”
這個說法倒是和泥人的一致。張甘暗想,又問:“那如果有人誤入了呢?如果你不小心接觸了他們呢?”
“如果?”白狐嘴裡發出可怕的咀嚼聲——這家夥吃雞肉從來不吐骨頭,就那麼嚼碎吞下。
它麵無表情地吞下。
“沒有如果,我對彆的人類沒興趣。”
張甘疑惑道:“可你不是第一次吃人類的食物了吧,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會拿筷子了,誰教的?”
白狐正抿了一口酒,聞言差點兒噴了。
“這個……是我和朋友學的!它是聰明的家夥,不僅會用人類的東西,還會做人類的食物!”它急忙道。
張甘裝作一臉好奇:“是嗎,你還有這樣聰明的朋友。”
白狐神秘說:“對啊,我都要懷疑它偷偷藏了一個人類啦,我也經常偷看人類做菜,可是根本學不會!沒有人類手把手教的話,眼睛會了一點用也沒有,做出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那個確實,手把手教也不一定能教會呢。
張甘心裡好笑,繼續裝作不明白道:“它私藏人類又怎樣呢,不過是一個人類而已。”
“那可不行,普通的人類進來,非常麻煩。”白狐皺眉道,“最初就有一些像我這樣的家夥,被人類蠱惑去了人間,那些家夥後來再也沒有回來!一個去了,兩個去了……弄得數量越來越少,自己也變得衰弱。”
張甘詫異道:“被蠱惑?”
“是呀,你們人類中有些人很愛騙人。我們當中也有一些愚笨的家夥,是很容易上當的。隻要人類為它們冠以神明的名號,跪拜祈求,那些笨蛋就暈乎乎忘乎所以,什麼都答應了。”白狐鄙夷道。
張甘糊塗了。
可是泥人說,它是因為觸犯了規則,才被罰困在人間的。
這隻狐狸是不是忽悠他呢?
張甘不動聲色道:“那為什麼會衰弱呢?”
“因為人類的世界並沒有足夠的能量讓它們維持存在,就會一分一分衰弱下去,然後消亡。我們誕生於此,不能離開此地,否則是會變弱的。”白狐說完,喝了一口酒,又瞥眼道,“你可彆想引誘我,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去人間界的。”
張甘眼皮一跳。這倒是印證了他的猜想,泥人以後可能會慢慢消失。
“如果去了再回來呢,可以恢複嗎?”
“從來沒有這樣的事。”白狐說。“沒聽說誰去了還能回來的。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不能讓彆的人類進來,也不會回應他們。如果你來不了了,我也不會回應彆的人類,免得被他們蠱惑。除非你們的世界再選出一個人類。”
張甘低頭沉思一陣,道:“我的世界,最近出現了一些透明人,你對他們了解嗎。”
他把上次被拍進去的事情大致說了說。
“另一邊的人類?”白狐驚訝道,“你看見了?”
張甘搖頭。他就是什麼都看不見才覺得很被動,也很不自在,仿佛隨時有人在監視他一樣。
白狐吃好了,擦擦嘴角,道:“他們不會破壞你的世界,這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不過,確實奇怪,他們從不越界的,因為很難過來,一旦來了,就回不去了。”
它又問了那個空間的詳細情況,問他有沒有回應那裡的主人。
張甘當然說沒有,那裡的主人都沒出現。
“那就好,那是永動之主的世界。”白狐說,“它無時不刻在召喚附近的生物,你們可真幸運,再多停留一陣,被輸送到腹地,就走不掉了,會被融入它的身體,成為它的養分和能量。所以我說過,彆的世界是很危險的,以後彆走錯了。”
張甘又問起了那個拍他的人。
白狐打了個嗬欠,回到它的軟榻上趴著,閉眼道:“他們確實有那個能力,不過,僅此而已。從你們的世界,他們是無法穿過界回去的,你放心。那個人麼,也不會傷害你的。”
張甘追問道:“他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那樣做?”
白狐卻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的樣子,看起來不想告訴他太多的事情。
張甘默默收拾碗筷。
“張甘。”白狐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它睜眼,金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巨大的狐尾擺過,將他圍住。
“如果有人蠱惑你,絕對不要去,不要去任何世界。”
柔軟的、溫暖的世界,一切白得刺眼。
當白光退散,白狐不見了,張甘回到了房間裡。
等他走了,白狐從床上跳下來,來回踱步,嘴裡不住嘀咕:“他不會去的吧,不會吧?”
它冥思苦想半天,眼神時而凶狠,時而落寞,時而苦惱,口中念念有詞:“我就那麼一個人類,可彆被拐跑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