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眼眶有些發熱,喉嚨發澀。
他還是對她那麼好……
她聽到樓下汽車馬達聲,跑過去時,看到的卻不是許映白。而是另外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襯衫和西褲,個頭高高瘦瘦。儒雅又文氣的一張臉,黑發裡夾著一些白發。
他原本正注視著花圃,眼下回頭,朝她溫和地笑,“你好,我是許明川,許映白的父親。”
他說,“你是月月嗎?正好,我想見你,和你聊幾句。”
言月很拘謹,叫他許叔叔。
傭人上來茶點。
她忽然覺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麼身份麵對許映白的父親,用什麼身份待在這個家裡。
許明川朝她微微一笑。
他氣場和許映白不同,很是溫和,“我知道,你們已經結婚了,映白對我說了。”
許映白確實說過,他已經通知過家人。
言月微微一怔,原本,她以為,那隻是許映白為了讓她安心所說。
“映白小時候的經曆很複雜。”許明川喝了一口茶,緩緩道,“他性子也一直乖張。”
他手指一晃,茶水溢出來了幾點,溢到了茶幾上他的手機屏幕上。言月用紙巾幫他擦了擦,卻意外看到,許明川的手機屏保是一個小姑娘。
許明川說,“這是我侄女,許稚。”
小姑娘穿著藍白色校服,生得很俊俏,像個小瓷娃娃。
“我們家這種人少。”許明川語氣很溫和,說起許稚的語氣,滿是憐愛。比起說到許映白,更像提到自己的孩子。
言月默默地想,許映白和父母之間也不親近。
許明川說,“他自小性子獨。”
“執念和煞氣都過重,壓製不住。”
“很難相處。”
許明川說,“我看你心裡像是藏著事。”
他像是一位極為溫和的長輩,言月在他的注視下,緊張緩緩消失,卻抑製不住沉鬱。
她雙手捧著茶杯,啜飲了一小口,神情有些迷茫,“他……對我很好。”
“映白是搬來櫟城的。”許明川緩緩說,像是在回憶著什麼,“他小時候,有過一個小青梅。”
言月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小姑娘活潑開朗話多,和映白性子正好相反。”許明川歎,“但是映白意外能包容她。”
是的,和她性格也截然相反。
不那麼瑟縮內向。
“他從小就這樣,很少管彆人的想法。”許明川問道,“和他結婚,是不是他強迫你的?”
他和許映白都很英俊,五官完全不像,可是,這一瞬間,言月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點點許映白的神態,讓她心裡更為酸澀。
“有緣,便是有緣,無緣,便是無緣。”許明川說,“不必強求因果。”
許明川溫和地說,“你若是不願意,也可以不用和映白在一起。”
“人生,不隻有兩條路。”
話音未落,玄關處,微涼的秋風灌入。
許映白站在門邊,神情略微有些沉。
也隻有這種時候,許明川在自己兒子身上,可以看到這樣的神情。
許明川離開了,和來時一樣突然。
室內隻剩下許映白和言月二人。
言月低垂著眼,瓷白雪膩的手指緊緊握著杯子,什麼都沒說。
如今,麵對他。不知為何,她心裡格外痛苦。
許映白淡淡說,“不用管他。”
這是他一早就有的態度,如今,他在許家有話語權,有絕對的自由,不需要被任何人乾涉。
言月咬著唇。
他脫了西服,解開領帶,修長的影子籠罩了下來。
她不願掃許映白的興。可是,如今,她心緒複雜,心裡難受,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在這種情況下接受他的好。
在他和她第一次接吻後,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許映白對親密的需求很大,大部分時間,都是他主動索取。
言月低聲說,“我,我今天晚上想回宿舍。”
和黃嬈今晚都在宿舍,對她驟然回宿舍有些驚訝。
賀丹雪問,“月月,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和你男朋友鬨矛盾了嗎?”
言月說,“沒有。”
她爬回自己的鋪位,這才終於覺得有了實感。
“阿雪,嬈嬈,我想問個問題。”
“嗯?”
言月有些迷茫地問,“假設一個人沒有了記憶,她還能算得上是她嗎?”
黃嬈和賀丹雪麵麵相覷。
“當然是。”賀丹雪說,“你就是你,比如你現在當著我的麵失憶了,對我而言,你還是月月。”
黃嬈思索了一番,“本質上,如果認可靈魂的存在,那麼永久失去記憶了,原來的人格就不複存在了。”
言月抱著自己膝蓋。
她忽然說,“我媽媽,是自殺的。”
“但我忘記了,她為什麼要自殺。”
黃嬈和賀丹雪都沉默了。
“我老覺得,好像是我害死了媽媽。”言月低垂著眼睫。
“怎麼可能?”賀丹雪說,“你那時候還才那麼小,你怎麼害死你媽媽。”
黃嬈安慰道,“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不會願意看到你這麼難過的。”
言月抽了抽鼻子,“隻是一種感覺。”
“月月膽子這麼小,又乖又內向,怎麼可能害死人。”
“過都過去啦,彆瞎想。”
……
這天晚上,言月睡得不好,又做了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噩夢。
第二天,是一天滿課。
言月回到宅邸時,已經差不多是晚上九點。
她自己常用的吉他和提琴都忘在了宅邸。上周,她發了第三支視頻後,應粉絲要求,打算接一個吉他基礎教學合作視頻,需要用到自己常用的那個吉他。
她原本提前和許映白發了短信,說不回來了。
如今。
家裡靜悄悄的,隻有許映白一個人。
指紋鎖發出噠的輕響。
屋子空蕩蕩的,隻餘下月光落在地板上。言月輕輕去了琴房,拿了吉他,又去自己臥室收了一個小行李箱,帶了一些貼身衣物。
隔壁房門是開著的。
大敞,對她毫無戒備。
許映白在她麵前穿著一貫是穿得嚴實得體的,衣物甚至不會有任何褶皺,從少年時代開始,他原本也就是這樣的人。
言月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她視線掃到那裡,男人緊實流暢的小腹處。他皮膚極白,那抹紋身便格外明顯,隻是一晃而過,言月沒有看清。
待他穿好衣服,一切便都被再度遮掩。
許映白的身上,居然會有那樣的印記……
言月心裡酸澀。
像是伊甸園裡,偷吃了蘋果的欲望之蛇。禁欲和極致的欲,天堂和地獄,隻有一牆之隔。
他和她想象的,區彆很大。
許映白始終是神秘的,有所保留的。她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在她麵前,他一向都是衣冠整齊,甚至沒在她麵前多露出過一寸皮膚,便連失控和沉淪都極少。他心裡對她的在意,到底又有多少?
她心裡酸酸澀澀。
言月往行李箱裡收拾了一些必備物品。她悄無聲息地下樓,把箱子往外挪。
未等她走出。
許映白站在玄關旁,高挑清頎,夜風拂動他額前細碎黑發,露出秀雅俊逸的五官,越發顯得矜貴清冷。和剛才的男人,宛如不是一人。
他站在門邊,這樣看著她。
看著收拾好了行李的言月。
不知道站了多久。
大半夜,她拖著行李箱,小臉幾分蒼白。
幾天前,兩人曾那麼親密,如今,一切像是回到了原點。
可是,還是離不開,走不動。
隻要對著許映白。
言月一動不動,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
隨著許映白走近,男人冰涼的手指伸出,一點點,細致地幫她把外衣帶子係好。
“言月,彆走。”
她沒挪動腳步,細瘦的肩,像是蝴蝶翅膀一樣輕輕顫抖。
他狹長的眼看向她,嗓音清冷,“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你現在愛我。”
“眼裡隻有我。”
“就夠了。”他將她拉回自己懷裡,手指修長有力,不由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