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映白以前從沒用這種語氣哄過她。
言月其實也慢慢察覺到了, 這段時間許映白的改變。
他比之前放鬆了一些,尤其在她麵前,會更加明顯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言月不知道這些改變是因為什麼。
和許映白恰好相反, 隨著正月十五越來越近, 她反而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言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
寶石商將定製好的戒指都送上門。一共有三款,言月喜歡的寶石都各做了一份, 剩下一顆水晶雕刻成了胸針。
求婚地點和方式他都已經計劃好, 要給言月一場最完美的求婚。
事情沒做完前,許映白不習慣先講出來。
言月又睡著了。他見她睡著, 都能看很久。
許映白以前沒有想到過,一切居然都會那麼順暢。
包括秦聞渡和她的分手。
許映白冷眼旁觀著一切,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回了國。
無論之後怎麼發展, 她最後都會回到他身邊, 這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目前看來,一切走向都很順暢。
秦聞渡經不住誘惑出了軌,言月果斷和他分手, 隨後, 和他領證結婚。
一切都是最好的選擇。
許映白再度確認了一遍戒指, 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之後的日程安排。
十五兩家長輩碰麵。十八,他向言月求婚。隨後,就是訂婚宴和在四月初的婚禮,流程走完之後, 言月和他就算是成了真正的夫妻了。
等了這麼久, 許映白也不急於這一時一刻。
他一貫是個很有耐性的人。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十五。
搭上飛機後,言月很緊張, 她以前沒見過許家那邊的家人。
言高詠倒是早早聯係了她,言家人來的,就是他和何冉,以及專門趕回櫟城的言高林夫婦兩人。
許映白瞧出她心情不安,“不用緊張。”
“今天要見的,爺爺,和叔叔?”言月轉過臉問他,隨即,補充了一句,“阿姨……會回國嗎。”言月有些不安,不知道這個問題會不會讓他不悅。
他直接道,“不會。”
這一次,他似乎沒有避諱談起母親的事情。
許映白語氣很平靜,“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二十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言月驚呆了,她難以想象這種事情。
言月驚住,抬眸看向他。許映白很少和她說起自己相關的事情。他的內心是封閉的,許映白一直沒有把真正的自己在她麵前展示過,即使是兩人已經結婚了這麼久。
言月原本以為,許映白隻是和自己的母親不親近。
他像是在說彆人的事情一樣,語氣平靜淡漠,“我出生前,他們已經離婚了。”
言月知道一些基本的婚姻法,女人懷孕期間離婚,隻能是由女方提出的,那麼說,是許映白的媽媽主動提的?
許映白神情很平靜,這些事情,似乎和他都沒有什麼關係。
他習慣了將自己的情緒剝離出來,置身事外。
許映白沒對任何人提起過當年的事情,以後也不會對人提起。
當年,許明川對舞台上的那個女人一見鐘情,當時,其實齊帆原本是有對象的。許家公子用儘了辦法,齊帆隻是個出身平凡的舞蹈演員,男朋友也沒什麼權勢。在許家麵前無疑是蚍蜉撼樹,毫無辦法。
最終齊帆和男朋友分手了,接受了許明川的追求。
在排除掉許家的阻礙後,兩人結婚,隨後一起出國,過上了許明川夢想中的生活。
他不是個很有大抱負的男人,和愛人在一起後,就不願意再繼續操持家族企業了,隻想和愛人雙宿雙飛,在國外隱居一輩子。
他給齊帆置辦了豪宅珠寶,給她花不完的錢,甚至想用錢幫助她實現夢想,登上更高的舞台去舞蹈。
可是齊帆不愛他,懷孕後,對他態度更為惡劣,甚至幾度想要打掉孩子。
齊帆是舞蹈演員,對體態最為看重,她這輩子體重沒有超過45kg過,可是,因為肚子裡這個孩子,她妊娠反應很重,纖細的腰肢和腿一天天變粗。
她原本就不愛許明川,對肚子裡許明川的孩子更為厭惡。
許明川依舊愛她,對她的惡劣態度不以為意。直到齊帆終於忍受不了,她對許明川提出兩條路,要不離婚,要不就讓她打掉肚子裡這個孩子。
當時孩子已經七個月了,完全成型了。
在很多地方,已經是不被允許打胎的月份。
許明川毫不猶豫選擇了讓她打掉孩子。
他對孩子毫無感情,隻是想著,生了孩子,就可以把齊帆更牢固地綁在自己身邊了。
許明川的回答讓齊帆徹底崩潰了。
她對許明川說,他是個冷血的惡魔。如果不離婚,她會在生產前,直接從頂樓窗戶跳下去,一屍兩命。
齊帆是個說到做到的女人,許明川不可能時時刻刻不離開她。
心理醫生說,齊帆已經換上了嚴重的抑鬱症,建議許明川接受離婚提議。
最終,許明川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齊帆並沒有去打掉肚子裡的孩子。兩個月後,孩子出生了,是個健康的男孩。
第二年,許明川帶著孩子回了國。
孩子已經半歲了,還沒有名字。最後,是許周和給他取的名,叫許映白。
齊帆從來沒有回國見過這個孩子。隨後,她和自己初戀複合,之後,過上了甜甜蜜蜜的生活,也誕下了兩人愛的結晶。
許映白一天天長大。
許明川依舊癡纏著齊帆,經常借著孩子的名義給她打視頻。
許明川說,“小帆,我們的兒子很漂亮,很聰明。”
“他長得很高,考試又考了滿分。”
“你看,這是映白的照片。”
“我還愛你。”許明川一遍遍重複。
偶爾,還會把他拉過去,陳列在齊帆麵前,卑微地,想用來討她喜歡。
——他就是一件商品,可以被許明川用來討齊帆的喜歡,也要在許家接受嚴格的教養,要處處做完美,稍有差錯,便會被嚴格的懲罰。
孩子漆黑漂亮的眼漠然地看著眼前這一對男女。
他極為早慧,早就什麼都懂了。
年幼的許映白恨這個字眼,他認為世界上沒有愛,人與人之間,隻有赤裸裸的利益關係,也從不對任何人說愛,他不想走許明川的老路。
那個女人後來再也沒有理會過許明川了,莫說視頻,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了。
當然,少不了他背後出的一點力。
他耳根和眼睛都清靜多了。
他在家還是個乖小孩,出門在外是優秀的模範學生。
許明川渾然不知。
*
言月自己的童年也並不幸福。
兩人在一起時,其實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許映白在給她提供情緒價值。
他早熟、強大,情緒穩定,從來不抱怨,似乎什麼都辦得到。
很多時候,言月也會忘記,許映白其實年齡也還很輕。
她從來沒想,許映白的原生家庭,也會有不圓滿的地方。
言月垂著睫,許映白握著她的手,他喜歡和她有肌膚之親。
言月低垂著頭。
見她依舊沒有緩解緊張,許映白看向她,語氣很溫和,“你不用做什麼,隻是走一個流程。”
有他在,這些事情,不會對言月有任何阻礙。
家裡也沒人可以不尊重她。
飛機在機場無聲地降落。
一輛黑色賓利已經早早停在停車場,很快接到兩人。
一路暢通無阻,言月對許宅毫無印象,那次聚餐時,許映白朋友說,小時候,她隨著許映白來過這裡,她完全不記得了。
許宅很大,是一幢大而氣派的五進院子,占地麵積極廣,建築非常有傳統風味,但是做了一些現代化改裝,讓生活也更加便利。
今天十四,按道理,明天才是見麵的日子。
兩人下車後,進了一進院,垂花門前以後候了人。
言月沒想到,許周和居然會親自出來接她。
老爺子已經是古稀之年,但是腰杆依舊筆直,身材高大,精神矍鑠,走路不需要任何人攙扶。五官雖然已經蒼老,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極為硬朗的長相,下頜方正,和許映白並不相似。
許映白說許家人和他不一樣,確實沒說錯,他長相更像他素未謀麵的媽媽。
“第一次見麵。”許周和說,“這是映白奶奶留下的,收起來有二十年了,現在傳給你。”
許周和倒是沒有她想的那麼給人距離感,他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做事很爽利。
言月雙手接過盒子。沉沉的烏檀木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支白玉手鐲,沉甸甸的,散發著瑩潤的光,水色極好。
言月能猜出這件禮物有多貴重,“謝謝……許爺爺。”
“你和映白還沒辦禮。”許周和給哈大笑,“等辦完,就要改口了。”
他上了年齡,雖然之前對許映白不和家裡商量直接領證有些意見,但是,見小姑娘家世不錯,俏生生的,五官極為漂亮,氣質純潔嫻靜,大方體麵,是他很滿意的孫媳婦類型,便也沒什麼挑剔了。
家裡來了新鮮血液,他很高興,就等辦了禮,之後小兩口感情好,能快些給他添個重孫重孫女也不錯。
言月麵頰染上一絲紅。
許家是相當傳統的家族,看陳設和氛圍以及對許映白的教養,其實也基本能猜到家庭氛圍。
許周和隻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身體不好在國內療養,二兒子許明川,早就已經基本不理事務。
許家偌大家業,現在差不多已經交了大半到許映白手裡,他也做得非常好。
“爸不在?”許映白環視過人群,淡淡問。
言月敏感地感覺到,在許家,許映白和平時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許周和顯然對兒子極不滿意,臉色沉了下去,“明天會回來,他今天去了廟裡上香,在那過夜,說是趕不回來。”
十幾年來,許明川一直癡迷於禮佛,和京州幾座寺廟關係都極好,至少掏了上百萬的香火錢。
許映白沒再說話。
許家早早給他們安排了住處。
言月是第一次進這樣結構複雜,麵積闊大的宅邸,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屋子,隻覺得有些頭昏腦漲。
許映白的房間在三進院的正房。言月住處被安排在二進院的客臥。
帶她的是許周和的助理之一,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帶著金絲邊眼鏡,她很客氣地說,“言小姐今晚的住處安排在二進院,家裡路有些難找,我帶您過去。”
言月準備隨她走,手臂忽然被握住。
許映白說,“言月和我一起住。”
“但是,老先生特意交代了。”秘書有些為難。
許周和有些頑固而傳統的老觀念,兩人沒辦婚禮,言月來家裡,他認為是客人,因此也按照頂級待客之禮,給她分開安排了住處。
許映白是很強勢說一不二的性格。秘書也知道,隻能在心裡暗自歎氣,準備等下去找許明川回報。
“我不要。”倒是言月麵頰微紅,甩開了許映白的手。
按照許爺爺的安排住就好了,本來沒有辦禮,還是在許家,她不想非去趕著和許映白住一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