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聞渡有用男士香水的習慣,他一直偏好辛辣木質調,現在,他衣領上,散發出一股甜甜的玫瑰暖香。或許因為學藝術,言月嗅覺聽覺都非常靈敏,尤其對於人身上的味道,秦聞渡是她最熟悉的男人,以前言月從沒在他身上聞到過這種尾調的香水。
她心裡劃過一絲異樣,可是,也沒有細想。
少女細細的脖頸白白的,乖順地坐在他身邊,秦聞渡心裡忽然又舒坦了。
秦聞渡把她抱在自己腿上,“下月就是訂婚宴了,你的訂婚禮服和婚紗都已經做好了,今天去試試,高興嗎?”
言月以為是出去玩,聽到是去試禮服,有些掃興,但是也沒表現出來,便嗯了聲。
她實在生得漂亮,小臉蛋白生生的,長睫卷卷翹翹,近處看來更嬌嫩,冷著臉的時候也很有味道,他忍不住想和她溫存一下。
言月卻把他推開了。
“沒心情。”她淡淡說。
“那抱你親你的是許映白,是不是就有心情了?”秦聞渡說。
這天晚上月亮很好,原定後天就是她和秦聞渡的訂婚宴。言月去見言高詠時,心情很平靜。
何冉和言高詠都在家,言月沒有回避話題,單刀直入。
“爸爸,我和秦聞渡已經分手了,因為他出軌了。”言月簡單說,“之後再有需要,我會親自去秦家,和秦叔叔秦阿姨說清楚。”
“訂婚宴的事情,麻煩爸爸幫忙取消,我現在已經和他分手,之後再也沒有關係了。”
“你說他出軌,有證據嗎?”言高詠說,沒有她想象中的憤怒。
幫傭端上茶水,言高詠喝了一口,這幾年他上了歲數,注重修身養性,在家時穿著唐裝,看起來竟也有幾分和藹。
言高詠說,“這婚,你必須結。”
“言月,這二十年,你受家裡供養,當無憂無慮的小公主。”言高詠說,“你一個月生活費三萬起步,你知道和你差不多年齡的普通家庭女孩子的生活費標準嗎?這二十年,你有出去打過工賺錢嗎?”
“你用的樂器,都是專業定製的。你當年學音樂時,請的是最好的老師上門一對一輔導,8000元一節課,你吃的、用的、住的,都是我給你提供的最好的。”
“這些錢,你需要多少年才可以還給我?”
“你在我麵前,沒有任性的資格。”
這一刻,他們不是父與女,言高詠當了大半輩子商人,最擅長的便是計算。計算成本,計算利潤,計算收益率,計算投資回報。
言月坐在沙發上,臉色一分分蒼白,單薄的腰背卻挺得筆直,她輕聲說,“這些,我全都會還給你。”
“你是我的女兒,我不需要你還。”言高詠和顏悅色,“我知道你想要回你媽媽的房子,這樣,你就必須要結婚,小秦出軌的事情現在不知真假,他和你那麼多年的感情,不是彆人一張嘴就可以詆毀掉的。”
“何況,你知道如今忽然取消訂婚宴,對你的聲譽會有多大影響麼?言月,女人不比男人,你之後,想再找到一個和秦聞渡條件相當的結婚對象,隻會越來越難。”
“我是你的爸爸,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不會害你。”
何冉一直沒說話。和言高詠結婚後,他們一直沒有再生育,最近言高詠開始修身養性,注重鍛煉,減輕了工作。
“爸,你說完了嗎?”言月問,她修長的睫毛輕輕顫著。
言高詠一怔。
“爸爸,這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這麼叫你。”言月比言高詠低了一個頭,她揚起臉,輕聲說,“謝謝你,爸爸,我從來不知道,你在心裡,是這麼想我的。你說的很有道理,給我五年,我會還清欠你的這筆債務。”
……
言月走出言家宅邸時,整個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夜色裡,她一個人走著,走著,往遠處走,往夜色裡走,像是壓在心裡的一塊巨石,終於被挪開。
隨之而來的,卻是孤獨,像是巨大的野獸,把她完完全全吞沒。她像是一株漂浮在塵世裡的浮萍,在這之後,再也沒有家人了。
她恨自己的弱小無能,恨自己的幼稚。
恨背叛她的人,卻又覺得無比悲涼。被深信的青梅竹馬和未婚夫背叛,又被親生父親算計和拋棄,她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童話裡,已經足夠幸運。卻沒有想到,糖果的背後,早已經被蟲子啃食得千瘡百孔。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愛她?她有什麼值得愛的地方?談珊琳自殺的那晚,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裡,言月赤著腳,蜷縮在偌大屋子的一角,把背脊緊緊貼在牆上,隻有這樣,才可以讓她短暫的忘記恐懼,仿佛背後還有人在支撐著她。
秦家和言家的這場訂婚宴聲勢浩大,櫟城名流圈子幾乎有半數受邀。
秦聞渡早早和言高詠溝通好,上午便換好了西服,提前出發。
這天是刻意挑選的良辰吉日,而且早早看了天氣預報,應該是個大晴天,可惜櫟城天氣過於多變,中午時,天已經陰沉下來,滾滾雷聲沉悶轟鳴,一層層雨雲堆積在一起,仿佛在醞釀著一場大風暴。
秦聞渡麵上帶笑,和賓客寒暄著,心裡已經是勝券在握。
他和言月青梅竹馬這麼多年,知道她很容易心軟,本質是有小壞脾氣的小女孩。
何況,就算從利益權衡的角度看,言月也沒有任何彆的選擇了,她需要尋找一個結婚對象。
宴會廳的一角,早早坐一個女人,穿著紅裙子,長直發,臉色蒼白,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有些到場賓客對她投來異樣眼光。來彆人訂婚宴,穿這種和新嫁娘很可能撞款式的紅裙子,顯然是不太得體的,況且這女人也麵生,隻知道一直盯著新郎,也沒人認識到底是誰家的女兒。
祝青雯死死盯著台上的秦聞渡。
這段時間,她付出了很多,甚至拋棄了自己尊嚴。可是,秦聞渡還是要和那個女人結婚。
她捂住自己小腹,心裡下定了決心,甚至有種酣暢淋漓的暢快感。今天,對於那個女人而言,應該也是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秦聞渡到底會如何選擇,她拭目以待。
中午十二點,暴雨傾盆,言月始終沒有出現。
言高詠臉色很難看,他原以為昨天言月說的隻是氣話,今早他又和言月打了電話,她聲音很平靜,表示是自己錯了。
這一大堆人都被晾在這裡,已經覆水難收,言月到底去哪了?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到處都被大紅的條幅和鮮花占滿,空氣裡仿佛都洋溢著喜慶。
言月站在路燈下,沒有打傘,安靜地看著這一切。
黑發被雨淋得透濕,單薄的衣服貼在背脊骨上,她原本生得纖薄,在和秦聞渡分手之後,更瘦弱了,像是一片被淋濕的羽毛,再也漂浮不起來。
心裡陡然湧現出一種報複般的快感,卻又很難受,止不住開始流淚。
頭上的雨忽然被止住。
有人撐開了傘,遮擋在了她頭頂。
言月回頭,看到男人清俊的臉。他從車上下來,撐開了那把黑色的大傘,罩在了她頭上。
寬闊的傘麵,完完整整將她和雨水隔絕開來。
許映白視線投向大紅喜字,宴廳今日被包了場,門口金紅的定製巨幅請柬寫著秦聞渡和她的名字,門外寫著祝福的花籃堆積如山,幾乎放不下熱熱鬨鬨。
言月淚水止不住往下流,和雨水混在一起,這時,她無比感謝起了這場雨,可以給她保留下最後的體麵。
“我可以嗎?”他收回視線,垂眼問她。
言月猛然抬頭看他,一時間,有些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許映白說,“我目前單身未婚,已經到了可婚年齡,教育背景良好,有穩定的工作和一定的經濟基礎。”
他聲線溫醇,說話一如既往的簡潔有條理。
“這幾天,我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許映白說,“我以為你不想再見我。”
那天晚上,言月手機裡編輯的那條謝謝沒有發出去。做完那個荒唐的夢後,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許映白,隻能選擇了逃避。
“如果你願意的話,求婚、訂婚宴、婚禮,蜜月旅行,之後都會一一補上。”許映白說,“有想要查看和驗證的資料也都可以和我說。”
許映白個子很高,和她說話時,會略微俯下/身,配合她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