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儲受傷,絕非小事,然而以蟲帝的身份必然不可能輕易離宮,那名身穿藍色禮服的雌蟲便是阿普陛下的心腹,帝國財政官奧哈拉大人,同時也是約裡加的親生兄長。
與約裡加的衝動不同,奧哈拉大人顯然走了另一個穩重文雅的極端,否則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執掌帝國財政。他沒有回答約裡加的問題,而是出聲問道:“七殿下在哪兒,情況怎麼樣了?”
約裡加聞言這才想起路遠還關在封閉室裡,麵色大變,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轉身衝進封閉室查看情況,然而等他們趕到觀測窗口的時候,卻見剛才還陷入狂躁狀態的尤斯圖已經安靜了下來,正乖順躺在一名黑發雄蟲懷裡,被對方打橫抱到了床上。
尤斯圖不知是不是有話要說,用血跡斑斑的指尖拉住了那名雄蟲的衣領,緊貼著對方耳畔,低聲訴說著什麼,過了許久才終於緩緩鬆手,莫名看出了幾分不舍。
而那名雄蟲一言不發,側臉輪廓落入陰影,看不清神情,隻是將尤斯圖身上滑落的外套重新拉好,動作無聲透著細致。
明明隔著窗戶,聽不清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但在某一瞬間,時光的流逝卻忽然緩慢下來,無端令人心動。
奧哈拉大人見狀略有些詫異,偏頭看向約裡加問道:“他是誰?”
約裡加聞言一噎,不知該如何解釋路遠和尤斯圖之間複雜的暗戀和求而不得關係,幸好薩菲爾上將在一旁出聲打圓場,主動開口解釋道:“是路遠閣下。”
奧哈拉大人微不可察一頓,有些難以想象剛才舉止溫柔的路遠居然是一名雄蟲:“就是那名據說血液純淨度有60%的冕下嗎?”
他語氣微妙,甚至夾雜著幾分狐疑,顯然不太相信這個數據,隻是礙於薩菲爾上將在場,不好表現得太明顯而已。
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薩菲爾上將平常看似溫和,實則也擁有著武將刻板固執的脾氣,聞言麵不改色道:“當然,這件事我早就上報蟲帝了,奧哈拉大人您身為陛下的心腹,難道就沒有聽說過嗎?”
奧哈拉大人當然聽說過,隻是不知道是真是假,眼見那名雄蟲已經從封閉室裡出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說話溫和而又令蟲感到舒適:“我十分願意相信您的話,畢竟他成功安撫了一隻王蟲,隻是沒有確鑿的血液數據,您無法堵住外界的嘴。”
語罷又頓了頓,歎息一聲道:“看來陛下所安排的那位雄蟲閣下今天要白跑一趟了。”
薩菲爾上將卻平靜否認道:“不,不管今天路遠閣下是否在場,您帶來的那隻雄蟲都必將白跑一趟。”
尤斯圖是他的學生,他很清楚對方的脾氣,除了路遠,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不會接受任何雄蟲的撫慰。
就在他們說話間,封閉室的門終於哢嚓一聲打開,路遠從裡麵走了出來。直到這個時候,奧哈拉大人他們才終於借著燈光窺清了路遠的全貌。
毫無疑問,相當出色。
奧哈拉大人也算縱覽上流世家所有貴族雄蟲,然而竟沒有一隻蟲能比得上對方。路遠的眉眼實在過於深邃,這種冷硬的氣質讓他看起來不像普通雄蟲那麼羸弱單薄,身形修長挺拔,目光清澈不見雜念,隻單單站在那裡,就悄無聲息吸引了所有蟲的視線。
相比之下,自己深夜特意上門,帶著蟲帝旨意去杜蘭特家族請來的那名高血液純淨度雄蟲,在路遠的對比下顯得就像跳梁小醜一樣滑稽。
奧哈拉大人不動聲色回頭往自己的隊伍裡看了一眼,隻見裡麵赫然站著一隻昏昏欲睡,哈欠連天的金發雄蟲,如果不是侍從在旁攙扶,估計下一秒就會躺地上睡過去,隨即臉色抽搐地收回了視線。
蟲神在上,這隻雄蟲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有45%純淨度的樣子。
路遠開門的時候愣了一瞬,顯然沒想到封閉室外會忽然出現這麼多蟲,而且個個衣著華貴,看起來就像要去王宮赴宴一樣,一點兒也不像醫生,下意識問道:“你們是誰?”
薩菲爾上將聞言正欲解釋,奧哈拉大人卻已經率先上前一步,對著路遠行了一個撫肩禮,目光不經意看見他鎖骨處的傷口,頓了頓,隨即彬彬有禮道:“閣下,我們是奉蟲帝之命過來查看殿下情況的。”
薩菲爾上將擔心路遠失禮,不動聲色對他使了個眼色,開口解釋道:“這位是帝國財政官奧哈拉大人,也是約裡加的兄長。”
路遠一聽他們是從王宮來的,立刻側身讓出了門口的位置,對奧哈拉大人禮貌性點了點頭:“我已經給尤斯圖注射了鎮定劑,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了。”
奧哈拉身後的隊伍裡就有醫療官,他聞言朝身後使了個眼色,立刻就有幾名雌蟲拎著醫療箱快步進入了封閉室,開始給尤斯圖進行身體檢查,同時抽取血液樣本分析數據,待確定精神力已經平穩後,這才示意大家可以進去。
路遠一直站在觀測窗外,眼見尤斯圖的生命體征已經趨於正常,終於放心準備離開,然而目光不經意一瞥,卻見尤斯圖一直隔著窗戶靜靜注視著自己,對方任由那些醫生給他紮針抽血,神色蒼白而又死寂,腳步微微一頓。
“……”
路遠靜默一瞬,不知為什麼,忽然很想安慰安慰對方,可惜房間隔音,無論說什麼都聽不見。
他指尖微動,最後從口袋裡拿出了那枚銀色鑲嵌紅寶石的領夾,當著尤斯圖的麵輕輕彆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無聲說了兩個字:“明天……”
他覺得對方今天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惦記著那場約會。
尤斯圖看見路遠的舉動,眼中終於出現了一抹微弱的光亮,隔著窗戶對他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路遠見狀微不可察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他走出封閉室的時候,被外間冷風吹得一下子清醒過來,而鎖骨處的疼痛也後知後覺翻湧上來。
嘖,咬得真狠。
路遠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傷痕,心想尤斯圖不愧是屬蟲子的,他口袋裡剛好有紙巾,隨手擦了一下自己肩膀尚未乾涸的血痕,然後丟進垃圾桶,又扯了扯快要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領,這才轉身下樓離去。
殊不知在路遠離開後沒多久,奧哈拉大人就從封閉室裡出來了,他一直暗中注意著路遠的舉動,目光瞥到垃圾桶裡麵似乎有一團沾著星點血液的紙巾,對一直站在外間值守的侍從詢問道:“這是誰丟的?”
侍從微微俯身:“回大人,是剛才那名黑發黑眸的雄蟲閣下。”
奧哈拉大人聞言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是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上前把那團紙巾從垃圾桶裡撿了起來,然後命令醫療官用密封袋裝好,開口吩咐道:“好好保管,帶回去做血液檢測。”
薩菲爾上將剛好從裡麵出來,見狀眉頭一皺,開口打斷道:“奧哈拉大人,我從來不知道您有喜歡撿垃圾的癖好。”
奧哈拉大人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卻半點不見尷尬,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薩菲爾上將,您不必生氣,我隻是遵從陛下的旨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