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裡蒂亞密林的夜晚危機四伏, 相比之下白天更為安全。淩晨四點的時候,所有參加任務的軍雌已經集合完畢,趁著未明的夜色趕到了拉博納海港, 天空上方漂浮著一片黑壓壓的作戰星艦,就像冰冷無情的鋼鐵巨獸,數不清的探照燈穿透黑夜,照亮了下方洶湧起伏的海水。
岸邊站著列隊整齊的士兵,他們荷槍實彈,戴著最高防護級彆的護目鏡與頭盔, 都是軍方高層經過層層篩選挑出來的精銳, 最低A級,最高S級。假使他們拚儘全力,三天之內就能攻下一顆小型星球。
尤斯圖和路遠從飛行器上下來的時候,就見薩菲爾上將和法厄斯正站在港口前用夜視望遠鏡觀測著什麼, 身旁是一眾副官。鹹澀的海風迎麵吹來,夾雜著夜晚的深寒,將他們的衣服下擺吹得獵獵作響, 氣氛彌漫著一股無言的緊張。
路遠不動聲色觀察著四周,疑惑問道:“集合的地方怎麼是一片海港?”
尤斯圖一邊帶著他朝港口走去,一邊低聲解釋道:“拉博納海港的儘頭靠近索裡蒂亞密林東麵,我們曾經探測過,那個方向的變異種相較來說較少,從這裡出發是距離最近、也是最安全的路線。”
他語罷不知想起什麼, 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銀色的光能槍遞給路遠:“這個你隨身攜帶,以防萬一。”
路遠問道:“你有嗎?”
尤斯圖聞言笑瞥了他一眼,眼眸在夜色中極為明亮,出聲反問道:“難道您認為軍雌會沒有槍嗎, 閣下?”
路遠也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有些多餘。他接過那把形狀小巧的光能槍,掂了掂分量,然後反手塞到了腰間的槍套裡,心想幸虧自己最近一直在苦練射擊,不至於是個槍械白癡。
尤斯圖叮囑道:“等會兒你不用說話,跟在我後麵就行。”
路遠嗯了一聲,他看見薩菲爾上將也在前麵,自己一開口八成會被他給認出來。
尤斯圖帶著路遠在黑夜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過去,薩菲爾上將他們看見尤斯圖出現,不由得有些疑惑:“殿下,您剛才去哪兒了?”
尤斯圖沒有過多解釋:“怎麼樣,部隊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薩菲爾上將道:“如果不出意外,半個小時後就能出發,派出去探測的隊伍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不知是不是為了應和他的話,沒過多久,遠處漆黑的夜空就忽然傳來一陣異響,出現了一群白色的身影,赫然是前去探測道路的南部蟲族。
蟲族進化成人形後的模樣雖然大同小異,但原始形態其實各不相同。出身於南部音察邰特的蟲族原形通體潔白,翅翼呈現半透明狀且流光溢彩,是所有種族中公認性情最溫和也是最美麗的一種。他們並不擅長作戰,但速度和五官靈敏度卻無可匹敵,故而多數情況下都會負責情報探測。
路遠隻見一群身穿白色軍服的雌蟲從天邊降落,悄無聲息落地,就像是一群姿態優雅的天鵝緩緩棲落,身後半透明的翅膀也瞬間收了回去。為首的一名軍雌眸色淺藍,透著月色般的溫柔,赫然是上次宴會見過的白蘭德。
白蘭德落地之後,對著尤斯圖與薩菲爾上將微微頷首:“殿下,上將,我已探測完畢,密林東麵並無任何異常,隨時可以出發。”
尤斯圖聞言看了眼手腕上的終端,發現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在征得薩菲爾上將的同意後,正準備下令出發,一旁的法厄斯卻已經率先對身後的副官命令道:“讓他們全部集合上星艦,準備出發!”
北部一向不講規矩,法厄斯一聲令下,隻聽天空上方忽然響起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那些星艦一個接一個調轉方向,然後從艙門丟出了一條長長的攀爬梯。
那些北部來的軍雌見狀立刻結隊而上,動作迅速地上了星艦,尤斯圖無意識擰眉,對法厄斯沉聲道:“這裡是軍隊,不是霍斯堡,陛下吩咐過一切行動聽從薩菲爾上將的指揮,你們如果還是這麼不服從命令就直接退出這次行動!”
法厄斯最討厭這些西部雌蟲裝模裝樣,他聞言直接將手裡的望遠鏡扔給副官,順便把身上披的軍服外套扔了過去,然後站在岸邊伸了一個懶腰,冷冷勾唇道:“尤斯圖,你如果真的那麼服從命令,就不應該把你身邊的副官帶過來,論規矩我可比不上你!”
他語罷不顧尤斯圖微變的臉色,身後忽然展開了一雙純黑色的翅翼,扇動間疾風迅起,飛沙走石。
隻見法厄斯身形一個起躍,瞬間飛向了上方停留的星艦,快得隻能看見殘影,就像一隻黑色的雄鷹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偏又帶著死亡的冰冷氣息。
路遠站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他雖然知道蟲族有翅膀,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伸展羽翼,不知道尤斯圖的翅膀長什麼樣子,他好像還從來沒給自己看過呢?
路遠驚訝過後,又仔細回味了一下法厄斯剛才陰陽怪氣的話,下意識看向尤斯圖,眼中明晃晃寫著一行字:我是不是被他認出來了?
尤斯圖臉色難看,顯然不明白法厄斯是怎麼認出來的,對方完全在侮辱他的偽裝技術,冷冷吐出了一句話:“不用理他!”
尤斯圖說完這句話,直接攥住路遠的後腰,身後陡然展開了一對銀色的翅翼,上麵遍布著繁複的花紋,每一次扇動都會隨著角度不同而變幻顏色,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高貴無可比擬,邊緣棱角鋒利異常,不難想象作戰時可以輕易刺破敵軍的盔甲與血肉——
這是王蟲獨有的銀翅。
路遠見狀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隻覺腰間一緊,一股失重感傳來,瞬間被尤斯圖帶向了天空,強大的氣流吹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下意識攥緊了尤斯圖的肩膀:“臥槽!!!”
路遠總感覺自己會隨時掉下去,情急之下差點爆粗口:“你慢點!!”
尤斯圖剛才看見路遠盯著法厄斯的翅膀發呆,心中難免有些吃醋,聞言挑眉道:“王蟲的銀翼可比那些北部蟲族要高貴美麗得多,您說是不是?”
路遠心想是是是,你說什麼都對,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尤斯圖問他是不是龜孫子路遠都能一口應下來,連忙催促道:“彆飛了!快回星艦上!”
他媽這麼高心臟病都快犯了!!!
尤斯圖聞言撇了撇嘴,心想看來路遠不怎麼喜歡在天上待著。他扇動翅膀,直接把路遠送到主艦的艙門口,然後收回翅翼和對方一起走了進去,卻見法厄斯已經在半透明的觀測艙前找了個位置坐下,一雙腿毫無形象地擱在茶水桌上,黑色軍靴擦得鋥亮。
尤斯圖見狀冷哼了一聲:“簡直粗俗!”
路遠雙腿落到實地,終於踏實了下來。他隨便找了個位置落座,原本在平複心情,聽見尤斯圖的話,下意識偏頭看了他一眼:“你確定?”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尤斯圖的時候,對方的囂張程度堪比法厄斯,也是坐沒坐相,比混混還像混混。
尤斯圖是一隻雙標蟲,聞言挑了挑眉:“當然。”
他語罷走進飲水艙接了一杯熱水回來遞給路遠,然後在他身旁落座,隨口問道:“你恐高嗎?”
路遠聞言喝水的動作微微一頓,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皺眉問道:“怎麼,難道你們這裡的雄蟲都不恐高?”
那他剛才豈不是丟大人了?
尤斯圖翹著二郎腿,聞言聳了聳肩:“我隻知道他們極個彆雄蟲喜歡收藏雌蟲的翅翼,彆的我就不清楚了。”
路遠喝了口熱水,心想翅膀長在雌蟲身上,這種東西還能用來收藏嗎,下意識問道:“怎麼收藏?”
尤斯圖道:“當然是割下來收藏。”
“噗——!”
路遠聞言一口水噴出來,差點嗆死,這些雄蟲的變態程度怎麼每天都在刷新他的三觀:“割?怎麼割?!”
尤斯圖抬手比了個刀的姿勢,似笑非笑道:“當然是用刀割,不過被割過翅翼的雌蟲以後永遠都無法再回到戰場上了,也不能再飛翔。”
他的語氣細聽漫不經心,實則暗藏譏諷:“這種事在南部音察邰特屢見不鮮,因為他們的翅翼是公認最漂亮的,很多雄蟲為了收藏他們的翅翼,會特意挑選南部的雌蟲做伴侶。”
路遠想起了白蘭德:“白蘭德也是南部雌蟲嗎?”
尤斯圖嗯了一聲,特意提醒道:“彆看白蘭德總是笑眯眯的樣子,其實他最討厭有蟲誇讚他的翅膀漂亮了,您在他麵前千萬不要提起這件事。”
路遠默默記在了心裡,隨口道:“他們的翅膀確實挺漂亮的。”
不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極度失衡的社會秩序下,有時候美麗也會成為一種罪過。
就在他們說話間,隻聽外間忽然傳來一陣輕響,原來白蘭德與薩菲爾上將也飛入了艙內。他們關閉艙門,將寒冷的氣流隔絕在外,紛紛找了個位置落座,操控星艦隨部隊一起飛往索裡蒂亞密林。
白蘭德眼見尤斯圖與身旁那名陌生的銀發副官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笑著問道:“殿下,你們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