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著,林空也活著,這才是赫勒彌斯想要的。
雪珀忍不住看了眼法陣中心的那具屍體:【可林空已經死了,赫勒彌斯,他和你曾經殺過的那些獵物一樣,永遠都不會再複活了,你就算把整個密林的動物都殺光也沒用!】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雪珀的聲音陡然低了下來:【赫勒彌斯,不要再守著他的屍體了,現在已經開春了,林空很快就會腐爛的。】
【把他埋在神殿下麵吧,神明會庇佑他的。】
赫勒彌斯聞言用力攥緊指尖,咬牙切齒吐出了一句話:【他不需要神明的庇佑。】
【我一定會讓他活過來。】
雪珀覺得他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聞言不免有些生氣:【複活?除非你自己變成神明!】
雪珀語罷重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再也不想搭理赫勒彌斯。半殘半缺的神殿一時間又靜了下來,隻有源源不斷的獵物被吸進法陣絞殺時發出的咯吱聲。
“咯吱——”
“咯吱——”
赫勒彌斯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任何表情,幾息之後,忽然拂袖收了法陣,精神力餘波擊中不遠處的樹木,倒塌時濺起了大片塵埃,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如此大的動靜也沒能“驚醒”林空。
他閉目躺在地上,破損的傷口早就被赫勒彌斯修補得完美無缺,渾身上下擦得乾乾淨淨,換上了一套整齊的衣服。
他早就該腐爛了,但因為陣法的緣故,一直維持著生前的麵容。
赫勒彌斯靜靜注視著他,臉色難看,過了許久才終於吐出一句話:
【林空,你真的死了……】
赫勒彌斯殺過那麼多獵物,早該知道的,林空除了沒有被吸乾,和那些堆積在角落裡的獵物屍體並沒有什麼區彆。
但他還是不甘心,不甘心林空就這麼死了。
赫勒彌斯從地上起身,緩緩走到了林空麵前,他跪地握住林空冰涼的手,然後閉目遞到自己唇邊,低不可聞吐出了一句話:【我會吃掉你……】
【等你的身軀沒辦法再繼續保存的時候,我就會吃掉你……】
他會獲取對方的靈魂,讓他和自己一起獲得永生。
但赫勒彌斯本能不想那麼做,他還是會努力保住林空的身軀不腐,哪怕對方不能活過來,每天看看也是好的。
林空留在山洞裡的東西不多,都被赫勒彌斯帶到了神殿,因為這裡是密林中心,法陣啟動的時候更為方便。每每獨自靜坐的時候,赫勒彌斯都會想起林空曾經說過的、名為“遺書”的東西,可惜他不會擺弄手機。
這個方方正正的黑色物體觸感奇怪,無論赫勒彌斯怎麼觸碰都沒有再亮起過,他曾經嘗試輸入能量,但屏幕僅僅隻是亮了一瞬,然後又熄了下去。
赫勒彌斯很想知道林空死前會說什麼,裡麵有沒有對自己說的話。
這名人類死的那天,赫勒彌斯終於重獲自由,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新生。但對方給他的人生開了一個壞頭,以至於往後的日子像一團寂滅的火堆,死氣沉沉,再也無法複燃。
伽炎自從那天殺了林空,就孤身遁入了惡劣苦寒的北地,再也沒有在密林出現過。所有蟲族都知道他的皮膚被毒液浸染變成了黑色,一旦出現在太陽下,立刻就會被察覺追殺,於是他隻能一輩子於黑夜行走。
這一刻,好像所有的故事都有了結局,所有人都有了下場,隻除了林空。
他的屍體依舊保存在神廟裡麵。
他已經死了,但好像比活著的赫勒彌斯還要厲害,因為後者的喜怒哀樂都牽係在了他的身上。
一眨眼馬上就到了夏季,密林又出現恢複了繁茂,一片森然的綠意。
這種天氣比起早春更為溫暖,更為炎熱,同時也意味著有許多早已死亡的東西沒辦法再繼續保存下去。
赫勒彌斯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林空,布下的精神屏障也難以阻擋生活在土壤中的小蟲,它們也許會趁赫勒彌斯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啃食林空的屍體。
赫勒彌斯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吃掉林空,這樣他們就能一起活著。
屬於野獸的思維總是簡單而又殘忍,卻藏著一絲令人啼笑皆非的天真。
赫勒彌斯將林空抱進了神殿後方最漆黑的內室,那是一個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很安全,很涼快。
赫勒彌斯知道林空怕疼,所以他將對方放在地上的時候,思考了許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吃他,隻好攥著林空冰涼的手,一下又一下摩挲著。
赫勒彌斯的身體沒有以前那麼冷了,時間長了,林空的指尖甚至也會沾染一些屬於他的溫度,就像活了一樣。
但也隻是像而已。
赫勒彌斯乾脆和林空一起躺在地上,抱住了對方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赫勒彌斯源源不斷輸送的生命力,亦或者林空體質特殊,後者的身體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皮膚摸起來和活人差不多,隻是涼了點。
“林空。”
赫勒彌斯閉目挨著他的肩膀,低聲自言自語,說著僅有他們兩個能聽懂的人類語言:
“你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冬季……”
對方也不會再笑吟吟的和他說話,親他、擁抱他,甚至和他做.愛。
這一刻赫勒彌斯深刻意識到了活物和死物的區彆,他下意識把林空抱得更緊了,根本不舍得吃了對方,心中甚至升起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紅月還在就好了,這樣他可以抱著林空一起躺在月光下,和對方一起慢慢腐爛。
懷抱著這樣的念頭,赫勒彌斯閉著眼睡著了。他實在太累了,從林空呼吸停止的那一刻開始,再也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直到現在才終於放鬆下來。
或許不是放鬆,僅僅隻是……
心如死灰。
外麵鳥鳴啾啾,一隻雀鳥振翅落在林間梢頭,身軀在細碎的光影裡有些模糊,但不多時又飛走了。它掠過山巒疊嶂,穿過雲煙白霧,冥冥中仿佛也穿越了時空。
……
透過鬱鬱蔥蔥的枝葉,隱約可見一輛黃色的大巴車在林間飛快行駛,繞著直逼天高的崎嶇山路而去,雲霧觸手可及。
林空原本坐在後座打瞌睡,車子繞彎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急刹,他的腦袋因為作用力狠狠磕在欄杆上,直接給砸醒了。
“哎呦我艸!”
林空捂著腦袋發出了一聲痛呼,眼前直冒金星,過了好半晌才終於回過神來。他定睛一看,隻見自己正身處一輛大巴車上,遊客加上司機滿打滿算也不過六個人而已,怎麼看怎麼熟悉。
林空麵色一變,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當初搭載自己上山的那輛大巴車。但車子不是已經側翻了嗎?他也被伽炎那個紅毛刺穿心臟死了,怎麼會又回到這裡?
還是說有關赫勒彌斯的一切都隻是他做的一個夢?
林空的神情驚疑不定,他目光掃視著車內眾人,然後偏頭盯著車窗外的風景,越看越覺得熟悉,最後終於忍不住“謔”地從位置上起身,箭步衝到了司機身旁焦急喊道:“司機!快停車,前麵的山上有碎石,再不停我們都會死的!!”
開車的司機聞言動作一頓,並沒有看他:“這裡是深山,每天都會掉碎石,很正常。”
林空快急死了:“那我尿急行不行?你先把車停下來,讓我下去上個廁所。”
他想下車的意圖實在太明顯,導致在旁邊一直靜默低頭玩手機的導遊都看了過來,目光帶著幾分略顯疑惑的打量。
司機的回答這次更簡單了:“山道不能停車。”
林空“哎”了一聲,重重跺腳,就差上手搶方向盤了:“先停下來行不行,你先停下來!我有心臟病,現在感覺不太舒服。”
他語罷低頭捂住了自己的心臟,眉頭緊皺,倒真有幾分病發的樣子。隻可惜他前麵一通撒潑打滾已經削弱了病發的真實性。
司機終於看了他一眼:“那就更不能停了,山上有醫療站,半個小時就到,下山要四個小時。”
旁邊的導遊卻冷不丁出聲道:“遊闕,要不靠邊停車,讓他先下去吧。”
林空連連點頭:“是呀是呀,先停車再說。”
他隻想著拖延時間。
司機直接拒絕了:“我說過,彎道不能停車。”
他微微踩下油門,速度竟是比剛才更快了一些,不知是不是想早點到醫療站。
林空一驚:“臥槽,你彆開這麼快!”
他手忙腳亂扶住欄杆想要上前和司機理論,結果沒想到讓彆的乘客誤以為他想搶方向盤。一名黑發白衣的負劍少年見狀快如閃電攥住林空的右手,直接來了招小擒拿,“吧唧”一聲把他按在了車窗玻璃上:“哎,不許搶方向盤,很危險的。”
林空臉貼在車窗上已經變了形,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白衣少年聞言湊近疑惑問道:“你在說什麼?!”
林空爆了句粗口:“艸!誰要搶方向盤了!你趕緊讓他停車,不然我們都要死!”
少年皺了皺眉:“你胡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死?你如果讓他停車才危險呢,後麵隨時會有車撞上來。”
“總之你先鬆開我!”
林空試圖掙紮,結果被少年“吧唧”一下又把腦袋按了回去:“不行,等下車了我再鬆開你。”
啊啊啊啊!!!
林空氣成了瘋狗:“我艸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