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筒馬靴踩到積雪。
小少爺被放了下來。
他站在冷鬆底下, 眼眶通紅,小小的臉龐簇在駝色蓬領裡,難過得像隻找不到方向的貓。它在人群裡遊蕩了好久好久, 找不到一個願意聽它喵喵的人, 也找不到一個願意陪它一起幼稚,一起瘋的。
圖勒巫師解開鬥篷的係扣,沒有脫下。
是展開。
將少年與自己, 一起裹起來。
……駕鳶的孩,守林的少年, 他們分隔遙遠的時間和空間, 一起藏進一片小小的、溫暖的黑暗。厚重的鬥篷隔絕了風,也隔絕了雪, 隔絕了紛紛擾擾的一切,隻剩下互依偎時的熱度。
靠在襟的臉頰, 十指交織,環住對方……
他們不約同。
給了彼一個竭儘能的擁抱。
“他可以飛過聖雪山的鷹巢, 可以飛過哈衛巴的林海,可以飛過查瑪神女的腰帶。”圖勒的巫師告訴墜落的孩,“紅楓林會在聖湖的邊沿重新長,風一吹滿湖的火光。他可以去極北帶回冰螺, 讓它聽見太古的海。”
“那他要付出什麼?”
“停在我肩上。”
“就這樣?”
“就這樣”
深黑的衣襟被溫熱的淚水打濕了。這一次他們貼得太緊, 鬥篷裹得太嚴, 雪原的苦寒無懈可擊, 它們沒有結成冰,是一直滲了下去,滲進另一顆臟,叫它整個兒浸泡在又暖又澀的情緒裡。
全然陌的情緒。
讓一塊堅不可摧的岩石忽然四分五裂, 讓一個隻知殺戮與掠奪的怪物會溫柔。
圖勒巫師蒼白的手指上移,摸索到少年的眼尾,一滴一滴,擦拭。
“沒有誰能不讓你飛,”他下頜抵在仇薄燈頭頂,“我保證。”
……………………
東洲狂風席卷。
大大小小的飛舟、木鳶不斷盤旋、俯衝、拔升、展翅……
整片夜空變成了一片群鳥廝殺的戰場。九架為神俊的金烏神舟身處旋渦中——它們是東洲第一的扶風仇家。金烏凶狠地撞擊,撕碎一個又一個不自量力的挑戰者。如果圍困的飛舟再少一點,戰局將呈現截然不同的狀態。
但飛舟還在不斷趕來。
——無窮無儘。
太龐大了。
雪原涉及的利益太龐大了。
自血脈傳承之法興起,世家大族在十二洲的地位日漸拔高。
他們以雄厚的財力、物力、人力,網羅各種上品的仙法術決。終形成了世家主導洲城的局麵。在十二仙門廢除禁止長老之位嫡係傳的宗規後,“仙門”正式名存實亡,散修被逐步逼出長舞台。
門閥壟,數術民絕。
散修要想晉升,要麼探尋上古遺跡,要麼投靠大門大姓,成為世家豢養的護衛打手。除之外,再無彆路。
宗主長老不如狗,世家弟遍地走。
因,又常常有人稱“哪來仙門?不淨剩一些家門?”
仙門世家的勢力與領地如滾雪球般越來越來大。
他們壟斷仙法、術決以及眾多的資源,以越來越多的散修投靠世家。因為越來越多的散修投靠世家,以世家需要搜集更多的資源,二者互作,使得世家不斷以侵略性的姿態,進行擴張。
但一開始,擴張速度是和緩的。
散修與宗門猶有立足之地。
在更早之,十二洲世家的兼並、攻伐往往隻發在鄰的洲與洲、城與城之間。畢竟,能夠禦劍飛行,一日三千裡的,隻有極少數的大能。大能的意義在威懾,不在於統治和占領——他們的鍵在於警告和擊殺重要人物。
——木鳶、飛舟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以燃燒晶石為代價的飛舟和木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大量中低層實力的修士,從這個洲運載到另一個洲。
長途奔襲成為可能。
十二洲的仙門兼並、擴張,變得無比簡單,無比迅疾。一架木鳶或飛舟的造價三十萬起步,隻有資金雄厚、人力龐大的的世家才能支撐這樣恐怖的負荷。倚仗大能進行負偶頑抗的獨立宗門,徹底喪失反手之力。
——他們能抵擋世家的大能,卻無法保護宗門的產業。
如果一個宗門的靈礦被斷,弟被殺,它就沒有存在這個世上的資本了。
世家的版圖不斷擴張,隨著一麵麵繡著不同家蚊的旗幟插//到一個又一個地方。世家與世家之間的係越來越緊張——十二洲的洲土是有限的,靈礦靈山是固定的,先來者占據後,後來者就沒有了。
《十二洲堪輿圖》上,沒有被標注家紋的空白越來越少。
有的視線,都落到西洲北角。
那裡是如今十二洲堪輿圖大的一片空白:
寒荒之囚。
極原!
封閉千萬年的雪域之門,將有審視和打量,隔絕在外。它在禁錮雪原部族,讓他們日複一日忍受蒼白的同時,也保護起伏的林海、潛行地底的礦脈、自長的草木……它成了一片寶地。
誰都知它無比富饒。
如今,進入雪原的時機到了。
轟隆一聲巨響。
九架金烏神舟同時拔升。
夜空炸開九輪璀璨的金日,密密麻麻的木鳶群頓時被掃出一片巨大的真空。九架金烏神舟側轉,俯衝,又是一片火海……它們就像海中的鯤,普通的鯨群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直到——
光束拔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