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著人找的,江大人已經回去了,估計準備寫折子上報呢。”
葉雲歸歎了口氣,心中有些內疚。
若不是肚子不等人,他原本是想等到過了年再折騰此事的。
可年後鎮北軍的兒郎們要休息,葉雲歸若是等就要等到正月十五,屆時他的肚子肯定藏不住。
無奈之下,他隻能趕在這個節骨眼把事情先辦了。
至於那些搜尋他蹤跡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找到線索的。
因為那日離開江府時,葉雲歸早早就下了馬車,車上根本就沒人。
半路上葉雲歸讓李兆去問郡守那番話,也是葉雲歸交代好了的,為的就是讓郡守相信他當時就在馬車上。對方絕對不會想到,那日摔下懸崖的馬車裡,根本就沒有人。
既然沒有人,他們自然是不會找到任何蹤跡。
當日那空馬車跟著郡守出城時,葉雲歸就和岑默一道,朝著相反的方向而行,來了這處山穀裡的莊子。這是踏雪的地盤,地形十分隱匿,外人根本找不到這地方。
而圖震派人尋找,也隻是在他失蹤的地方附近搜尋,絕不會想到他會在北郡城的另一邊。
“馬上就要過年了,怎麼你們這邊一點年味都沒有?連個紅燈籠都沒掛。”葉雲歸問岑默。
岑默取了布巾來,一邊幫他擦手一邊道:“你若是喜歡過年,我讓他們布置一下。”
“我不喜歡,隻是好奇隨便問問。”葉雲歸道。
他如今所在的這處莊子,是踏雪在北郡的一個據點。
來之前,葉雲歸對這地方有很多想象,本以為這裡會殺氣四溢,神秘莫測。可他真到了地方之後才發覺,這裡外表看著與尋常的莊子沒有太大的區彆。
後來岑默告訴他,刺客們訓練的地方不在這裡,此處住的都是他的親信。
葉雲歸如今這狀況,岑默不敢有絲毫大意,所以才會將他安置在此。
“我們的人幼時幾乎全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所以對於過年這樣的節日,會比較抗拒。”岑默道:“彆的孩子都盼著過年,那是因為一家人可以團聚,有新衣服,有好吃的。可孤兒什麼都沒有,自然就沒什麼期待了。”
葉雲歸想了想,開口道:“我雖不是孤兒,可我也不喜歡過年。”
宮裡規矩太多,他過去做太子時,每到了年節都會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情。
皇家之人所謂的團聚,又與尋常人家不同。他父皇所有的妃嬪和孩子們聚在一起,眾人各懷心思,卻還要佯裝和睦,那場麵當真是一點喜氣也沒有。
“那你們有喜歡的節日嗎?”葉雲歸問,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上元節把,那晚家家戶戶都會出來湊熱鬨,街上人很多。”
葉雲歸聞言目光一黯,想起來自己好像從來沒湊過這樣的熱鬨。
“今年的上元節,我帶你去北郡城裡湊湊熱鬨。”岑默道。
“我怕是不大方便去了。”葉雲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岑默一手將他攬在懷裡,在他耳邊道:“放心,有我在,沒什麼不方便的。”
葉雲歸心中一動,竟真的生出了點期待。
此番失蹤,葉雲歸提前知會了舅舅,又讓岑默的人給皇後和瑞陽公主傳了消息,免得他們接到消息時信以為真被嚇到。
不出他所料,幾日後,消息就傳到了京城。
由於此事過於重大,圖震和江峰年,分彆寫了上報的折子,就連郡守也遞了折子。
圖震的折子裡,用詞比較謹慎,隻說葉雲歸失蹤了,自己正在帶人全力搜尋。
江峰年的折子就沒那麼冷靜了,直指郡守的失職,要求皇帝下令處置對方。
郡守的折子則全程在為自己開脫,一邊說著自己沒保護好殿下罪該萬死,字裡行間卻又暗示是葉雲歸執意要去看宅子……
皇帝得到消息後,震驚又難過。
唯一讓他安慰的就是,眾人沒有找到葉雲歸的屍體。
沒有屍體,那就說明葉雲歸還有一線活著的希望……
懷抱著這樣的期盼,他的情緒總算稍緩了一些。
“把薛城叫來,讓他帶一隊人去北郡,親自搜尋雲歸的下落,查清此事的來龍去脈。”皇帝說著又瞥了一眼郡守那封折子,冷哼道:“雲歸的為人朕能不知道嗎?朕讓他來東宮他都不願,豈會惦記北郡那些破宅子?”
當初郡守上折子為自己表功時,並未在折子裡言明是葉雲歸開口要的宅子,隻說是自己自作主張,怕殿下住在江府裡不方便。皇帝接到那封折子後,想起自己忘了給葉雲歸安排住處,有些內疚,這才在批複時,賞了郡守。
沒想到如今葉雲歸出了事情,那郡守在折子裡的口徑就變了,言說是葉雲歸主動要的宅子,還非要在年前那個雪天去看,這才導致出了事情。
“此人遇事隻知道推諉。雲歸下落不明,他不擔心雲歸的安危,卻隻顧著自己的腦袋,這樣的人,豈能指望他為民做主?”皇帝將那折子一摔,又朝顧盛道:“著吏部舉薦一個合適的人去接替他的郡守一職。此人保護雲歸不利,貪功冒進,著人先拿了,待薛城查清真相後,若他當真無辜,便發配他去下頭的縣城領個官職,若他脫不了乾係,朕定要讓他全家都去給雲歸陪葬!”
不多時,薛城來了。
皇帝將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此行定要找到葉雲歸的下落。
薛城不敢耽擱,領命後就去點了人準備出發。
待他走後,皇帝一手捏了捏眉心,隻覺疲憊不堪。
“陛下,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度過此劫。”顧盛走到他旁邊安慰道。
“顧盛,你說朕此前的決定是不是錯了?”皇帝問道:“若是朕不讓他去北郡,今日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朕以為他去了北郡就能安然無恙,誰知道他不僅沒有逢凶化吉,反倒……”
皇帝說著不由掩住了麵,竟是有些抽噎。
“陛下,越是這個時候,您越是要保重啊。”顧盛勸道:“事情還沒傳開,如今皇後娘娘還不知道此事呢。”
皇帝聞言這才想起來,忙振作精神道:“朕去一趟中宮,此事不能讓她從旁人口中得知,萬一急火攻心傷了身子就麻煩了。”葉雲歸如今生死未卜,隻有好好照看皇後,才能彌補他的一點愧疚之心。
京城的事情,很快就被岑默的人傳了回去。
據傳話的人所言,皇後在得知自己的事情後,當著皇帝的麵就暈倒了。
後來醒了之後,她便大哭了一場。
哭完之後又開始安慰皇帝,搞得皇帝一邊感動一邊更加內疚了。
“我母後如今也學會拿捏父皇了。”葉雲歸歎了口氣道。
若是換了過去,皇後定然要為此事埋怨皇帝一番,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擔憂和憤怒。可她這樣做,不僅對葉雲歸無益,還會惹得皇帝生厭,繼而減少對葉雲歸的內疚。
但是經曆了此前那些事情之後,再加上葉雲歸的開導,皇後已經看透了皇帝的本性。所以她果斷放棄了從這個男人身上祈求所謂的在意或者看顧,轉而決定利用對方的弱點,為葉雲歸助力。
“皇後娘娘能照顧好自己,你才好安心留在北郡。”岑默道。
葉雲歸點了點頭,問他:“我姐姐那邊有消息嗎?”
“我正要同你說呢。”岑默道:“殿下,恭喜你,你要做舅舅了。”
葉雲歸一怔,問道:“你是說……我姐姐有孕了?”
“嗯,好像還不足三個月,按規矩這個時候是不宜朝旁人說的,但公主借著你失蹤的事情,演了一出苦肉計,讓人以為她險些小產。後來她索性讓傳話的人將這個喜訊一並帶了回來。公主說你在北郡這苦寒之地,讓你聽到個好消息,過年的時候能高興一些。”
葉雲歸先前還擔心自己的乾預,會影響到姐姐的子嗣,如今聽說她再次有孕,心中自然是高興的。隻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訓,他對於瑞陽公主的安危多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岑默,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找個擅長千金科的大夫,去照看我姐姐。”
“陛下聽說此事後,已經派了宮中最擅長此道的太醫去了豫州。”
葉雲歸聞言這才鬆了口氣。
【小歸,恭喜你,要做舅舅了。】滿月開口道。
葉雲歸一笑:“你好像一直都沒恭喜過我要做父親。”
【因為我依舊不確定你是否為這件事高興,所以無法恭喜你。】
“那你就等確定了以後再說吧。”葉雲歸道:“有件事,我想確定一下。”
【什麼事?】
“你當初說過,如果等到孩子足月,會幫助我把他們……咳……弄出來。”葉雲歸問:“你能不能具體說一說,怎麼幫我?”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葉雲歸很久。
自他決定留下這兩個孩子以後,就在想這件事。
之所以一直沒有問滿月,一是因為有些焦慮,想多逃避幾日,二是因為他有些難為情,沒好意思開口。
【小歸,你是在害怕嗎?】
“我又沒生過孩子,會害怕不是很正常嗎?”
【女人生產的時候是用產道,可你的身體是地地道道的男人,沒有這種東西,所以無法像有孕的女子那樣自然生產。】滿月耐心朝他解釋。
“我自己的身體有什麼東西,我還能不知道嗎?你能不能直入正題。”葉雲歸有些焦慮。
【簡單來說就是……我會在你身上臨時開個口,等孩子出來之後,再把口合上。】
葉雲歸擰了擰眉,問:“會很疼嗎?”
【應該不會疼,但是那感覺也不會太舒服。】
這麼說來,有滿月幫忙他就不需要之前那個大夫出手了。
不管怎麼說,滿月終究是比大夫要靠譜一些。
否則真讓那大夫在他身上拉一個口子,估計也不會太好受……
不過這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他要怎麼在不暴露滿月的前提下,和岑默解釋這件事情呢?
讓蠱蟲叫爹一事,岑默肯定隻是當成了玩笑。
到時候真生出兩個孩子來,還是用那種奇怪的方式……岑默會怎麼想?
他那麼聰明的人,萬一由此猜到了滿月的身份,就麻煩了。
“又在為什麼事情發愁?”岑默一手撫過他眉心,指尖帶著點溫熱。
葉雲歸握住那隻手,發覺岑默手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涼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乾燥而溫暖的觸感。那感覺很舒服,也讓人很有安全感,尤其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
他看著岑默,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
若他和岑默開誠布公地談一次,請求對方不要對滿月的事情尋根究底,是不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葉雲歸相信,岑默為了他,什麼事情都願意去做。
可這件事情卻很特殊,因為關係到滿月……
他知道,岑默一直以來都將滿月視為假想敵。
如果得知自己的追問會讓滿月消失,岑默真的能忍住不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