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還調皮,我弟弟比我還調皮,滿山的跑,阿納兩條腿的,怎麼跑得過他四條腿!所以經常被阿塔叼回來揍!”
少年說到弟弟挨揍,就有一些興奮和幸災樂禍,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那點老底都要被抖乾淨了。
阿曈說著自己在山中歡樂安然的生活,宗朔隻靜靜的,靜靜的聽著。
“山上好,下來乾什麼,人世凶險。”
“那,沒辦法啊,要出來找個媳婦,回去好生過一輩子的。”
阿曈邊說邊埋頭給他解暗扣,這時宗朔卻忽然轉臉看他,烏黑的眸子越發深了。
“你回去吧,彆再出來。”
阿曈一愣,正解扣子的手停下來,蹲在地上仰臉看著麵目上猶自沾著血漬的宗朔。
“不行,找不到就不回去!”
宗朔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你會後悔。”
阿曈抿著嘴不說話,悶頭解扣子,解到最後一個扣子,低頭含混的說話,“你做什麼趕我走。”
宗朔又仰麵坐了回去,不言語。
阿曈已然解完甲,隻等宗朔起身便能換下來,男人卻不動了。於是阿曈有了點小心思,自以為鬼精精的探話,“那你把我的墜子還給我,我就走了。”
男人再沒說話,也沒動,阿曈伸著手指敲了敲他未脫的甲胄。宗朔才抬起一臂,任由少年把沉重的血鎧從自己身上剝離。
阿曈見他不說話,便抱著鎧甲出帳去洗了。昭城內有一條外城河流的支乾流經城內,外城河流水位低時,城內基本沒什麼水流,可如今因為作戰,營兵剛在河流上遊開了壩,所以連帶著城中的乾枯支流也漲起水。
不少從戰中歸來的兵將都在河邊洗甲,河水清澈的流進來,淺紅的流出去。
阿曈抱著大將軍的飛雲甲,大夥都給他讓出路,叫他去最上遊清水處去洗,阿曈點頭,恰巧看見一直跟在宗朔身邊的蕭冉也在上遊洗甲,阿曈蹲在了他身邊,看著他搓那雙護指。
“咱們是輸了還是贏了。”
蕭冉轉臉看因為抱著甲,而染了一身血的阿曈,“你不怕麼。”
見少年搖頭,蕭冉才又說,“應該是贏了。”
“那,為什麼宗朔不開心。”
“天生的,他爹也這樣。”
“什麼?”阿曈不太明白,就見蕭冉邊洗邊說,“仁者之心,卻要做殺伐之舉。”
阿曈好像懂了,便不再問,低頭用纖細柔軟的手指,輕輕洗濯著飛雲甲。
流水浮波,金甲映光,少年的眼神清澈的像淨潭,碎發落下來,貼著他輪廓柔和的麵頰。
他輕輕柔柔的掬水淋著甲,像一朵天邊乾淨的雲,一陣林間清透的風,擦拭吹拂掉所有生死之間的不甘與罪孽。
少年此刻很漂亮,又讓人平靜,河邊的士兵都在看他。
“他會喜歡的。”
阿曈聞言一抬頭,“什麼,誰?”
蕭冉解釋道,“你給他洗甲。”
最後阿曈連自己沾著血的外衣都洗了,回到帳中,就見宗朔已經坐在書案旁看剛剛上報的戰損與各營功勞,他還要整理一番,而後寫一份奏折呈報朝廷。
此次雖然勝了,但對如今草原的形式並不能造成什麼影響,齊格隻派遣了部族中的先鋒騎兵,剩下的,都是各處搜羅來湊數的。
等宗朔帶兵去追擊後,先鋒騎兵舍了墜在後邊的雜兵,用他們擋刀,自己側策馬往戈壁深處跑去,他們熟悉地形,能夠輕易在乾燥的戈壁灘中甩脫宗朔的追兵。
隻是宗朔是有機會全殲那隻先鋒騎兵的,隻要他帶著驍騎營衝刺即刻。但他是清醒的,多年噩夢與藥物的折磨,並沒有讓他迷失在殺戮中。
宗朔勒馬往戈壁灘遠處的天空望去,濃雲密布,暗沉陰鬱,恐怕即將要刮起沙暴。前麵蠻族的先鋒騎兵就像是誘餌,近在咫尺的引誘著瀕臨瘋狂、殺意蓬勃的人。
但顯然,宗朔並不是,他勒令收拾殘局,擊鼓退兵。
隻是上呈的戰報,就要思量著墨了。
宗朔正心思輾轉,就見他那小親衛乾乾淨淨的抱著盔甲回來了,自己也脫的隻剩一件貼身的奇怪小砍袖,露著修長秀頎的脖頸,還有豐潤光潔的雙臂。
宗朔停筆,“衣服呢。”
阿曈站住,“洗了。”
於是男人看著帳外來來往往、血氣方剛的兵卒,回手將自己的外袍扯下來,扔過去,罩到了阿曈頭上。
“穿上,不冷麼。”
“嗚,大夏天的冷什麼。”阿曈想說,在東山溫泉噴發的季節裡,他還光溜溜的去泡過泉呢,如今嚴嚴實實穿這些層,已經是很克製了!
但最後還是沒受得過男人一直盯著他,便不情願的把宗朔的外袍披上了,隻是太長了太大了。阿曈挽著袖子,措著小步走到宗朔麵前,忽而“啪”的將袖子甩出去,又恰巧子打到男人之前收回來。
“小生給這位將軍唱一段吧!”
定平府裡的那個戲樓子就有不少甩著袖子唱戲的,阿曈期初還十分驚豔與那一身身華袍,如今正好演一回,叫這個什麼大將軍的開開眼!
宗朔差點被袖子彈起灰迷了眼睛,但依舊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往身後的椅背上一靠,朝阿曈一仰下巴,示意,“唱吧。”
阿曈嘿嘿一笑,兩個小梨渦甜蜜蜜的,而後便胡亂的揮起袖子,學著當時記住的鼓點,嘴裡念念有詞的瞎說一通,什麼嗆嗆嚓,嗆嗆嚓,小生今年二十有八,誰料娶了個婆娘是個啞巴,嗚呼哀哉,嗆嗆嚓……
宗朔就笑了,他皺眉冷臉慣了,這令好多人都忘了,他少年時如何風流倜儻,瀟灑不拘。
阿曈轉頭之間,不防備看到了一張笑意融融的英俊麵頰,於是一時間竟忘詞卡殼了。
宗,宗朔,他可真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阿曈:攤牌了,我就是個大sai迷。這男人也太好看了吧!!!